字体
第(3/4)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地把两只穿着落满灰尘的靴子的腿伸开,问道。

    “都到街上去啦?观赏彼得格勒去啦。”

    “你为什么不去呀?”

    “噢,你知道吧,我觉得没有意思。才刚刚进城——就跑到街上去。我要先翻翻报纸,了解一下这里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很有意思!”

    利斯特尼茨基一声不响地躺着,觉得背上汗湿的衬衣凉丝丝的,很舒服,他懒得站起来去盥洗,——一路上的疲乏劲儿全来了。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把勤务兵叫了来。换过内衣,痛快地洗了半天,尽兴地打着喷鼻,用毛巾擦着丰满的、晒得黝黑的脖子。

    “洗洗吧,万尼亚,”他劝阿塔尔奇科夫说,“真是如释重负,痛快极啦……喂,报纸上说些什么呀?”

    “是啊,真该洗一洗。你说——很痛快,是吗?……报纸上说些什么吗?——关于布尔什维克游行示威的报道,政府采取的措施……你看看吧!”

    利斯特尼茨基洗过以后,感到精神愉快,正要坐下来读报,但是有人来请他到团长那里去。他很不情愿地站起身,穿上一件在路上压得皱巴巴的、散发着肥皂气味的新军服上衣,挂上马刀,走到大街上去。穿过马路走到对面,转过身来观察起连队驻扎的房子。从外表、式样看,这座房子跟别的房子毫无区别:一座五层的、灰色石砌楼房,跟一些同样的楼房并排耸立着。利斯特尼茨基吸着烟,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起来。男人的草帽、小礼帽、便帽,女人精巧、典雅的帽子和华丽的帽子,在拥挤的人流中象泡沫似的翻腾。在这股洪流中,偶尔冒出一两顶普通的绿色军帽,但瞬间消逝,被五颜六色的波浪吞没了。

    从海滨吹来波浪似的清新的、令人神爽的微风,但是碰到陡立的巨大建筑物,就碎成零乱的细流。钢铁色的、略带点儿紫色的昏暗的天空中,乌云向南方飘去。乌云的乳白色的、雉堞似的巅峰清晰、尖利。城市的上空笼罩着雨前的闷热。弥漫着晒热的沥青和汽油烟、海水和飘渺的、令人激动的女人的香水气味,以及一切人烟稠密的大城市所特有的那种混为一体的怪味。

    利斯特尼茨基吸着烟,沿着右面的人行道慢慢走着,偶尔看到些迎面走来的人从旁边投来的、向他表示敬意的目光。起初,他还为自己皱巴巴的军服和旧军帽感到难为情,但是后来就不以为然地认为,久经沙场的军人完全不必为自己的衣着感到羞愧,何况他今天刚下火车呢。

    商店和咖啡馆门前的帆布凉篷在人行道上洒下一片片懒洋洋的、橄榄黄色的阴影,风吹动太阳炙烤着的帆布篷,人行道上的阴影也摇曳起来,从行人的沙沙响的脚下移去。虽然是午休时分,大街上还是人山人海。在这几年的战争中长久离开城市生活的利斯特尼茨基,怀着愉快的满足心情,倾听着充满哄笑、汽车喇叭和报贩叫卖的喧闹声,觉得自己跟这些衣冠楚楚、吃得脑满肠肥的人们非常亲近,他一直在想:

    “看你们大家现在都这么满足、高兴和幸福,——你们这些商人、市场经纪人、大小官吏、地主和贵族!可是三四天以前你们是什么样子?当那些暴民和大兵象熔岩似地滚滚流过这条大街,流过全城的街道时,你们是什么样子?凭良心说,我为你们高兴,也不高兴。对你们得以平安无事,我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不应该……”

    他试行分析自己这种矛盾的感情,找到它的根源,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他之所以这样想和这样感觉,是因为战争以及他在战场上经历的一切,使他和这帮温饱得意的人疏远了。

    “就拿这个脑满肠肥的年轻家伙来说吧,”他心里想着,目光和一个胖胖的、红脸蛋的、没有胡子的男人的视线相遇了,“为什么他没有上前线去?大概是个工厂老板或者大发横财的商人的儿子,这混蛋逃避兵役,——他心里根本就没有祖国—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