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9月22日星期六,我刚刚答应明年春天在亚洲各大城市巡回演出,香港、新加坡、首尔、上海、北京、东京……希望能在樱花盛放时节结束,听说那时所有日本人都会一边喝清酒一边赏花,我还没见识过那种似乎令人吃惊的阵仗。
去年冬天我去了日本一星期,开了一连串独奏会,曲目都相当古典讨喜,我喜欢到这个国家旅行,观众非常安静专注,流程安排完美。那次我在森大厦的三多利厅演奏,它在被命名为卡拉扬的广场里,一个办公大厦中摩登而宽阔的大厅。我开始演奏肖邦的《叙事曲》①,在一个急板里准备了一个细小的错误,几乎不可能被察觉,因为我还是遵照了原曲的和谐。我发现第一排有个观众的穿着看起来非常不协调,在一群西装领带者当中,他穿着一件橙色的套头毛衣,鬈发,当我照计划弹错的那个瞬间,他打量我的神情里充满轻蔑,连假装礼貌都懒了。这是我第四度到日出之国演出,却是第一次有观众表现出不满,也许是因为日本人广为人知的礼貌。在震惊过后,我开始思索要怎么做,我没有准备第二个错误,光想象必须用一种我不熟悉的语言来找到这个被害者候选人,就让我不太起劲。在曲子的最后,我终于有个机会把第二个失误放进曲子里,比第一个更细腻,我暗暗期望那个陌生人不要发觉,但是他马上就皱起眉头,而且恼火地撇嘴,这就毫无疑问了。我在慌乱中结束音乐会,失神地听着乔治安排来作陪的经记人跟我保证,虽然日本观众照惯例并没有热烈的回应表示,但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那天晚上在旅馆房间里,我翻出乔治的秘书碧姬在每场演出前发给我的电子邮件,那张图表里填满了拉丁字母跟日文,是观众的名字,要找到那个胆敢察觉我的不完美的家伙很容易。冈田三京,文京区小日向2-23-20。我搭出租车过去,那栋楼很特殊,是一种希腊神殿跟城堡的混合体,名称更是惊人,叫做大博物馆,装潢则相当豪华而有品味,由信箱上的名字看来,显然住着颇为富裕的家庭跟驻外人员。我对照着名单把冈田两个字写在一张纸上,在信箱上找到那两个符号,打开后里面有好几个写着日文的信封,也有好几封写着英文,其中一封从顶级钢琴厂法奇奥里的所在地萨西里寄来的信,引起了我的注意。萨西里在威尼斯附近。我把信打开,看到信里提到一家在银座的琴行“我的妙钢琴”,感谢冈田先生这笔重要的订单,我记下这些信息,秘密视察之后,在凌晨一点离开,走了整整半小时才找到出租车载我回饭店。
第二天一早我就打电话给经纪人田中先生,告诉他直到下午在帝国饭店的访问之前可以自由行动,他好像颇为难,坚持要陪我,通常他从不离开我半步,但是我挂了他的电话。我到银座去等冈田的店开门,在对面人行道上观察。9点45分时,我看到他从一辆黑色的礼车出来,跟着一个肤色较黑,也是鬈发的男人。我一边思考着这种奇异的装扮,一边记下人员进出的状况,注意到冈田亲自跟客人讲话,坐到钢琴前亲身示范。他看起来有50岁,富有、穿着奇特,天蓝色的斜纹毛料跟钢琴的黑亮对照起来极为显眼,我觉得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以免被认出来或被录像。当我开始有点绝望的时候,另一辆车在店门口停下来,出来一个白人女孩,看她的穿着和走路摇摆的样子,我很怀疑她是来选法奇奥里或贝森多夫的钢琴家。离访问时间还早,可以再观察几个小时,于是我决定等待,如果我想把计划付诸实行的话,没剩下多少时间了。那天是星期四,而我是星期天近午的飞机离开。星期六还好没事,我进了一间视野极佳的咖啡店,落地窗外就可以看到“我的妙钢琴”,我在温暖的室内等了一个小时,女孩出来了。她步行转过大街,我出了咖啡店,穿越马路尾随着她到地下铁,在完全不知道会到哪里的情况下还是继续跟进,她在表参道站下车,我跟着她在小路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