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徐太太该有喜啦!"因为曼倩是受过新教育、有科学常识的女子,有几位旧式太太们谈起这事,老做种种猜测。"现在的年轻人终是贪舒服呀!"她们彼此涵意无穷地笑着说。
去年春天,敌机第一次来此地轰炸。炸坏些房屋,照例死了几个不值一炸的老百姓。这样一来,把本市上上下下的居民吓坏了;就是天真未凿的土人也明白飞机投弹并非大母(又鸟)从天空下蛋,不敢再在警报放出后,聚在街头仰面拍手叫嚷。防空设备顿时上劲起来。地方报纸连一接二发表社论和通信,说明本市在抗战后方的重要性,该有空军保卫。也有人说,还是不驻扎飞机的好,免得变成军事目标,更惹敌人来炸--然而这派议论在报上是不反映的。入夏以后,果然本市有了航空学校,辟了飞机场,人民也看惯了本国飞机在天空的回翔。九月秋深,一天才叔回家,说本地又添一个熟人,并且带点儿亲。航空学校里有才叔一位表弟,今天到办公处来拜访他。才叔说他这位表弟从小就爱淘气,不肯好好念书,六七年不见,长得又高又大,几乎不认得了,可是说话还是嘻皮笑脸的胡闹,知道才叔已结婚,说过一两天要来"认"新表嫂呢--
"我们要不要约他来便饭?"才叔顺口问。
曼倩不很热心地说:"瞧着罢。他们学航空的人,是吃惯用惯玩惯的,你请吃饭,他未必见情。咱们已经大破费了,他还是吃得不好,也许挨饿呢。何苦呢?与其请吃不体面的饭,还是不请好。他多半是随说着罢了;他看过你,就算完了。这种人未必有工夫找到咱们家来。"
才叔瞧他夫人这样水泼不上,高兴冷去了一半,忙说:"我们就等着罢。他说要来的,向我问了地址。他还说,风闻你是美人,又是才女,才貌双全,非见不可--跟我大开玩笑呢。"
"哼!那么请他不用来。我又老又丑,只算你的管家婆子!给他见到,不怕丢尽了脸!"
"笑话!笑话!"才叔摩着曼倩的头发,抚慰她说:"你看见天健,不会讨厌他。他有说有笑,很热络随和。性情也很敦厚。"于是话讲到旁处。才叔私下奇怪,何以曼倩听人说她"才貌双全"时,立刻会发牢骚。然而才叔是天生做下属和副手的人,只听命令分付,从不会发现问题。他看见夫人平日不吵不怨、十分平静,也没当她是个问题来研究。私下诧异一会,又不敢问。忙着吃晚饭,也就完了。
两三天后,就是星期日。隔夜才叔又想起天健明晨会来,跟他夫人说了。当日添买几色菜,准备天健来吃饭。因为天健没约定来,只是家常饭菜略丰盛些;天健如果来,也不会觉得是特备了等他的。又监着老妈子把客座和天井打扫得比平日彻底。夫妇俩一面忙,一面都笑说准备得无谓,来的又不是大客人。虽然如此,曼倩还换上一件比较不家常的旗袍,多敷些粉,例外地擦些口红。午刻过了好一会,还不见天健的影子。老妈子肚子饿了,直嚷着要为主人开饭。夫妇俩只好让她开上饭来对吃。才叔脾气好,笑着说:"他原没说定那一天来,是我们太肯定了。今天只算我们自己请自己,好在破费无多!天井好久没有这样干净了,不知道老妈子平时怎么扫的!"
曼倩道:"花钱倒在其次,只是心思白费得可恨。好好一个星期日,给他扫尽了兴。来呢说来,不来呢说不来。他只要浮皮潦草,信口敷衍你一声,哪知道人家要为他忙。只有你这样不懂事的人,旁人随口一句应酬,都会信以为真的。"
才叔瞧他夫人气色不好,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