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信函一封接一封寄来,我不停地记下新的采访地址。没有可能停下来,因为每一个真实故事都叫人不能自已。
啊哈,我最亲爱的……
昨天一整夜我都在回想往事,在记忆中搜寻故事……
我记得我跑到兵役委员会去时,还穿着一条粗布短裙,脚上是一双白色胶底鞋,就跟便鞋一样,带绊纽的,当时这是最最时髦的鞋子呢。我就是这样,穿着这条裙子和这双鞋子去申请上前线,他们还就批准我了。我坐上一辆汽车就到了部队,这是个步兵师,驻扎在明斯克城郊。那里的人对我说,你就待在师部吧,说是如果派一个十七岁小姑娘上去打仗,男子汉们会无地自容的。当时是那样的一种心态,谁都以为敌人很快就会被我们砸得粉碎。你这小丫头,不如回家守着妈妈吧。不让上前线,严重挫伤了我的心情。怎么办呢?我就直接去找参谋长。正巧,那个先前拒绝我上前线的上校也坐在参谋长屋里,于是我说:“报告参谋长同志大人,请允许我拒绝服从这位上校同志的命令,我反正是不会回家的,撤退也要和你们一起走。我自己能去哪儿呢?德国人已经很近了。”打这儿以后,大家一看到我就叫“参谋长同志大人”。这是在战争爆发的第七天,我们开始撤退了……
不久就开始了流血激战,伤员多得不得了。他们都特别安静,特别能忍耐,但他们多么想活下去啊。谁都想活到胜利那一天,大家都在期盼:以为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还记得在那些日子,自己每天都浑身沾满鲜血,以至于,以至于……我的胶底鞋穿破了,就打赤脚。您猜我看到了什么?有一次莫吉廖夫火车站遭到敌人飞机轰炸,那里正好停着一趟满载儿童的列车。孩子们纷纷从车窗里被抛出来,都是那么小的孩子,也就三四岁。附近有片树林,他们都朝着树林那边跑。不料突然开出了敌人的坦克,专门往孩子身上碾,把这群孩子碾得一个不剩……一想到那副惨状,就是在今天也足以使人发疯啊。但是在战争时期,人们都撑了下来,直到战后才会发疯,也是直到战后才生出大病。在战争中,连以前的胃溃疡都愈合了。我们在雪地里睡觉,大衣那么单薄,早上起来甚至都不会伤风流鼻涕。
后来,我们的部队被困住了。我要照顾的伤员那么多,可是过路的汽车一辆都不肯停下来。德国人紧跟着就要打过来,眼看就会把我们全部围堵在包围圈内了!这时候,有个中尉伤员把他的手枪递给了我:“你会开枪吗?”我哪里会开枪呢?我只见过别人开枪。但我还是拿着这支手枪,走到大路中间去拦截汽车。站在大道上,我第一次像男人一样开骂了,用尽脏话破口大骂……汽车还是一辆一辆地从我身边绕过去,我就举手朝天开了一枪……我知道我们是没法把伤员都抱走的,我们抱不动。有的伤员恳求:“同志们,打死我们吧……不要这样丢下我们。”我又开了第二枪,子弹射穿了车身……“傻瓜!你要从头学习开枪啊!”司机吓得大骂我。但卡车都刹住了,他们帮助我们把伤员们都装上了车。
最恐怖的还在后头呢,那就是斯大林格勒保卫战。那怎么能算是战场啊?它是一座城市!有那么多的街道、楼房、地下室。你要想从那儿搬走一个伤员,真是太难了。我身上到处是一块块的乌青、血斑,裤子上沾满了血,全都是鲜血。司务长责骂我们:“姑娘们,裤子再也没有了,你们不要来领了。”我们每个人的裤子都浸满了血,被风吹干后就是硬邦邦的一层,穿都没法穿,都能割破皮肤。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一点清新感都没有。到处都在燃烧,在伏尔加河上,就连水也是燃烧的。河水在冬天都不结冰了,简直是一片火海。斯大林格勒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人血,有俄国人的血,也有德国人的血。土地里还渗透着汽油、润滑油……所有人都明白:我们已经无路可走,退无可退。对我们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