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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结帐,敢拖欠一毛钱就要揍得他流屎,我见两位老乡都很激动,抢回电话大声补充,告诉他不要以为挨饱了揍就可以赖掉工钱,没这个好事!

    这个喜欢拿工钱来压人的包工头,最终被一伙涟源人抽得脸蛋肿成馒头,原因无他。在工地,人们对未拿到手的工钱总是透着股危机感,容易躁动。

    当时老乡看不下去,要去劝架,我说还没出屎呢,看戏看戏,你看他那一身肉,好像好好打的样子。

    这个傻瓜,他以为抓住了民工的鼻子,但那也是底线和痛!

    我曾看到一个女人因为拿不到工钱从五楼跳下当场摔死,她的丈夫当时就在楼下,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像块烂木头般不声不吭,木然望着楼顶绝望的女人。我也见过一个月上六十四天班的神仙大姐(当时的情况是白天做满十小时为一天工。晚上加班则是,上半夜加班一小时算一点五,下半夜一小时算两分)。

    前年冬天,我们宿舍有一对兄弟,这对兄弟家境不好,在工地做小工,清洗外墙的瓷砖。哥哥小时得过脑膜炎,有点呆傻,弟弟二十好几了听说还没谈过女朋友,他们俩人两天的工钱加一起还没我一天的多。一次烤火夜谈,聊到工地前些天摔死的一个电梯工的赔偿款,有人就说:某傻,你这么活着,总有一天你弟要被你拖死的,你还不如去死了干净。哪天你从脚手架上往下一跳,自己解脱了不说,你弟也能得一笔钱成个家。

    对这种半调侃的诛心玩笑,哥哥呵呵呵呵傻笑,而当时只是沉默的弟弟,在烤完火后回房睡觉,再抱着哥哥的臭脚取暖时,会不会做噩梦呢?

    工程顺利完工,在等待验收,结帐然后拿钱走人的日子里,再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做的。第一天,我们除了拉撒,吃喝都在床上。

    傍晚醒来,老乡在电话联系下个工地,我短信给一个女人,说我想她,没有回音。去楼下小卖部买包槟榔,问老板有没有我的信,老板说如果收到会通知我。我回宿舍把槟榔丢给老乡,准备喝壶酒继续睡觉。

    夜晚来临,我还没有睡去,老乡们出去吃饭,我决定去走一走下河街。夜幕下,我脚步虚浮,踩着湿漉漉的石板,在下河街走了两个来回,没见到工友所说,两旁数十失足夹道喊“搞”的场景!从下河街出来,江风冷烈,橘子洲头的烟火在头顶咆哮,我头痛欲裂,又走了一些时候,酒劲似乎还在往上涌,我有些分不清方向,不过没有关系,我今晚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我现在就要找个干净的地方睡一觉。

    那里,厕所的水不会半夜往我床下流,浸湿我的鞋,没人在我酣睡时把电视机摔到地上,没有凌晨三四点钟压抑的啪啪啪,吱吱吱,地上没有浓痰没有剩饭没有老鼠屎,我可以把后背安全地交给墙壁而不用担心被鼻涕粘住!那里没有脚臭,没有鼾声磨牙声梦呓声没有二手烟。但是,一旦没了这一切会怎样呢?有一万种可能。只是对我来说,任何一种都不会比现在更好。

    尽管我憎恶工地的一切,但它如此简单直接,以至于我只需要一双手和一点蛮力就能在这儿生存,它如此适合我。

    只是,今夜我不会回来,酒醒了也不回来,明天我也不一定会回来,等钱花光我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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