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每当吟咏起这句词,脑中都会浮现出那样一幅画,在烟雨江南,春深迟暮,微风拂过,满径的落红,美得让人神伤。沉醉在这样绝美的画境中,仿佛连惆怅都是诗意的。
我曾经用自制的书笺,临写过这阕词,清秀的小楷,纸端上仿佛铺满了落英。带着江南的温润、江南的柔美,以及那些悄悄更换的华年。就像《葬心》里的唱词,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了,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尽管伤感,却似如血朱砂,惊心触目。
我总是会被一些微小的感动,不经意地打湿双眼。穿过词意,总想去寻觅那个填词之人,挥笔时的情景。甚至做过无数次的遐想,然而想得最多的,还是在朦胧的月色下,等待着明日晨起时,看窗外那满径的落红。那红,有一个名字,叫相思。
后来才知道,写词的人叫张先,北宋词人,词与柳永齐名,擅长小令,亦作慢词。其词含蓄工巧、情韵浓郁。曾几何时,我读这首《天仙子》,总以为词作者,应该是个失意孤独的老者。一个人,一壶老酒,在春深的午后独饮,酩酊时睡去,醒来已近黄昏,闲愁却不曾消减,依旧萦绕在心头。他无助地看着春光流逝,却没把握,春光几时能回。临着镜子,看两鬓又添几许华发,伤叹,似水流年,从来不肯为谁有片刻的停留。只余下,历历往事,让人空自怀想。
夜幕悠悠来临,他见沙汀上,水禽成双并眠,而他,想必是孤独的。本该有月,却云满夜空,好在风起,云开月出,就连花也被拂动,在月光下映衬出婆娑的倩影。而这一句“云破月来花弄影”,到后来成了千古传诵的名句。他自举平生得意之三词:云破月来花弄影(语出《天仙子》),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语出《归朝欢》),柔柳摇摇,坠轻絮无影(语出《剪牡丹》),故又被后世称为“张三影”。可我却偏生喜欢结句“明日落红应满径”,仿佛所有的情怀,与春天所有的美丽,都将在满径的落英上找到生命的主题。
历史上说,张先写的词,题材大多为男欢女爱、相思离别,或反映封建士大夫的闲适生活。他的词,也许不大气厚重,却清新婉约、生动凝练。他一生虽不是平步青云,却也没有经历多少的起落。中了进士,当了官,平稳度日,安享富贵,诗酒风流。《石林诗话》记载他,能诗及乐府,至老不衰。
好友苏轼赠诗:“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这也是他的生活写照,一个风流才子,身边又怎么会缺少红颜佳丽。据说张先在八十岁时还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子为妾,他们之间是否会有爱情,真的是不得而知了。而苏轼又为此事赋诗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树梨花压海棠,原来是出自于此,着实让我惊讶。所以说,诗词只能表达当时的心境,未必是生活的全部。许多人,都会有莫名低落的时候,纵然在万千的繁华中,还时常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尤其是文人,骨子里流淌着柔情与伤感,见花垂泪,望月悲怀。而这一切,似乎只为了交换一种无言的意境。
岁月流去无痕,年华却掷地有声。张先写这首词的时候,五十二岁,盛年已过,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一个人,在任何时候,都无法卜算自己的命运,也参不透宿命的玄机。这时的他,伤春叹流年,却不知自己的寿命有八十九岁。他说水禽成双,感叹自己孤独,却不知,自己在八十岁,还有小妾相陪。事实上,五十岁之龄的张先,仕途坦荡,身边肯定是妻妾成群,又何来形单影只。
他的寂寞,是心,是春日闲愁难消,是浊酒难尽余欢。也许他太热闹,被美人环绕,欢乐之后,反觉得寂寞蚀骨。想一个人在暮春的别院,借酒浇愁,独自回忆过往,春光已渐行渐远。也许他真的是孤独了,和某个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