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目光在对面的空位上稍触即离,望着西哈努克谈话。
但是,那空位的含义他比谁都心中有数。
主席等副主席,统帅等副统帅,这是第一次。休息室里等候的时间不算,在城楼上凭栏而坐又等了足足3分钟,林彪才情绪萎靡神色阴郁地走过来。
毛泽东每遇大事有静气,但他一世英雄,特别是成为公认的领袖之后,更无须顾忌,从不掩饰内心的好恶。喧哗声起处,明知林彪来了,偏不屑一顾,只管同西哈努克聊天。
西哈努克想同林彪招呼,毛泽东一句接一句谈话,目光咬着目光不放,使西哈努克只来得及朝林彪投去匆匆一瞥,来不及吱一声,更无法去握手寒喧了。
林彪也算有静气,永远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我跟随总理几十年,见林彪时候不少,没见过他雷霆震怒的样子,只见过一次无声的笑,嘴角刚绽出笑纹,手已经捏住下巴,这个画面还被记者拍过照,说是抢到了林彪笑的镜头。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林彪在“九大”前后笑过几次,有照片,我并没当场见到。
所以,当他面无表情地被服务人员引入座位时,我并不感觉奇怪。
我感觉奇怪的是,他也不正眼看毛泽东;不握手,不说话,独个儿神情郁悒地坐下来,拉长着脸闷声不响。
“林副主席,”禀性温厚善良的董必武探过:眯细眼望住林彪,谦和而关切地问:
“身体不大好?”
“嗯。”林彪拉着脸,稍向董必武倾下头,既不看毛泽东也不看董必武,就那么望着桌面说:“不好。”
他确实身体不好,穿着大衣,还把双手抄在袖筒里。周围准备拍摄的记者如何忙乱,天安门广场上如何人声鼎沸,他全然不闻不见,仿佛正在对付体内的寒冷。不过,我看出来,他谁也不看,正是用眼睛的余光注意了周围的一切。毛泽东那边稍有动作,他的身体也会相应地令人不易察觉地起了震动,他是随时准备响应毛泽东的。可是,毛泽东的一切动作都与他无关,没有丝毫同他谈话招呼的意思,甚至始终不肯面对他望一眼。
林彪的浓眉毛颤动过几次,阴郁黯淡的双眼忽然闪了一下亮,那里透出一股锐气和火气,正是董必武也被吸引到毛泽东那边的谈话中去,只剩他自己落落无伴的刹那,随着眼睛里爆出的那道火光,他蓦地立起身,动作不像病体孱弱,更像在东北率兵之际那么干脆,起身便转身,转身便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
那时,卫士长成元功已经由于江青向总理发难而离开,由我负起卫士长职责。每天跟随总理的主要是我和高振普。
开始大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过了片刻,焰火晚会要开始了,总理感到急迫,忙叫我们去找副统帅。我们分头到休息厅等处询问,才知道副统帅已经下了天安门城楼,不辞而别,登车回家了。
总理听到报告,怔了一下。我注意到他眼里有一丝不安的神色掠过。很快便平静下来。他走到主席那个圆桌旁,向西哈努克解释说,林副主席今晚身体不好,回去了。
毛泽东自然心里有数,毫不在意。焰火升空看焰火。焰火沉落就和西哈努克聊几句。
他一生信奉“斗争哲学”,不在乎“得罪”哪一个。国内外,党内外,谁敢站到对立面,他就敢应战,并且一定要胜利。毛泽东晚年曾经对尼克松的女儿女婿说,他这一生只是“跟斯大林打个平手”。确实,其他内部的外部的对手,他至少在有生之年都是打赢了。
“文化大革命”中,林彪作为接班人,是毛泽东“钦定”而又史无前例地写入了党章。如果同林彪对立起来,于双方个人而言,不会有赢家。因为政治上的损失,信仰的破灭,权威的动摇和迷信的崩溃都会联袂而来。正因为中央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