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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建议,正像他不断提醒他忠实的听众时所说的,这是集他八十多年生命的经验之谈。假如有哪个杠头要与他争论葡萄或天气的话,他就会抖落一堆陈年旧事来证明他的正确。

    “当然啦,”有一次他就这么说,“你们不会记得一九四七年夏天的事。八月里下了冰雹,都有鸡蛋那么大,葡萄全给砸坏了。”

    只要这样的话一出口,别管是谁,都会将已溜到嘴边的“瑞雪兆丰年”之类的话咽回去。他最喜欢说的话就是,“别那么盲目乐观,老天爷可没长眼睛。”

    一般情况下,经过一个多小时,看到整个葡萄园一切都井然有序了,他才会满意地走回我们车上,让我们顺道搭他一程,随后再顺着大路溜溜达达地回到儿媳妇的厨房里。不用说你也猜得到,他是去监督午饭的准备情况了。

    我相信他是个乐天知命的人,一脸的皱纹都向上翘着,刻画出一张笑脸(他笑的时候,嘴会大大地张开,露出的牙床的面积多过牙齿,可这丝毫不会减少他一脸的开心)。

    我好像从没见他生气或伤心。他对于一些现代的新东西不太喜欢,甚至有点厌恶,比如说吵得人心烦的摩托车。但是对另一些却非常喜爱,比如他的那台大电视。有了它,他就可以在看那些过时的美国肥皂剧时,尽情地放纵一下自己的弱点。他九十多岁去世时,完全没有遗憾,事先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村里人给他送葬时都非常悲伤。

    在普罗旺斯,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你经常能看到他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咖啡馆里,找个座位坐下,悠闲地喝上几口鹅鸭葡萄酒或茴香开胃酒什么的。他们也经常像一群心态平和的鹞子,在村里战争纪念碑旁的木凳子上麇集,指节粗大的双手紧紧握着拐杖。或许也会搬上几把椅子,坐到大门外的阴凉里,监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任何事情都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按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老人们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早年辛辛苦苦,终年劳作,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收获的粮食刚刚够维持生计,赶上灾年,甚至颗粒无收。许多对我们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他们却非常遥远而陌生。他们没滑过雪,没去过加勒比海过冬,没打过高尔夫球、网球,没有第二处房产,也不是每三年就换一部新车,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好日子,他们从不曾拥有过。但是你看他们,健康快乐,自由自在,心满意足,而且显然没有什么能将他们打倒。

    像他们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成行结队的,随处可见。每次看到他们,我都忍不住会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长寿的秘诀。但是十有八九,他们只会选择耸耸肩来回答,所以我只能自己给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了。

    他们这代人似乎没有经受到现代焦虑的折磨,也许这正是由于他们一生都只与大自然交往,而不是跟某个性情暴戾、反复无常的老板打交道的缘故。虽然大自然某种程度上也像个雇主似的,时不常来点风暴、森林大火,或者病虫害什么的,既不可靠,也不宽容。但至少它没有人性的险恶、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更无不良嗜好。

    遇到不好的年景,大家一起来分担大自然的责难,同风雨,共患难,互相嘘寒问暖、相濡以沫,因为除了冀望来年以外,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

    与大自然相处(或者说斗争)使人学会了乐观豁达、宠辱不惊,即使身处绝境,也要尽情欢乐。与农民共同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他们在谈论不幸时的那种乐观,即使那是他们自己的不幸。他们简直就跟看到悲剧而暗自欣喜的保险代理商一样坏。

    遵循稳定的、可以预知的季节规律来生活,也会令人有一种安全感,比如,知道春天和初夏是旺盛而繁忙的季节,冬天则是悠长而宁静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方式,很可能将那些急躁而野心勃勃的公司经理们尽早地赶入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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