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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遇见你们一帮教授从‘四清’回来,刚到校门口,就有一群带着红袖章的学生,围上前来,把你们拉下卡车来,戴上高帽,涂上黑脸,架着往广场上走,吓得我赶紧跑了。那一年回来,什么人我都没见着,就回到美国去,把你的情况对美博讲了,她难受得哭了一夜……”

    这时,还站在门口的女儿,又笑着进来说,“梁伯伯,您不是很会做菜吗?快来给我们当个参谋吧。”老梁也笑着起来,跟在她后面走了。……老梁看到我涂黑脸的那一天,只是十年浩劫的开始!从那以后就是抄家、搜书、住牛棚、写检查……我慢慢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拆开了桌上那条长方形的纸包,拿出一包骆驼烟来,抽出一根烟,找出一盒火柴,划了一下——我的眼前忽然冒出一阵火光,火焰下是一大堆烧着了的卡片……那是我二三十年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用了几十万个小时搜集起来的资料呵……我点燃了烟,猛吸了几口,我又下意识地用手挥拂着眼前的浓烟,似乎要赶掉眼前的幻象。

    小文忽然跑了进来,把我手里的烟夺了过去,在烟碟上按灭了,撅着嘴说,“你又偷偷抽烟了!妈妈和姥姥在厨房里都闻见烟味了,叫我来管你!”我笑着拧着她的嘴巴说,“这倒好,你们回来,倒多了几个管我的人了。”她拍地一下把我的手打下去,也笑着说,“本来嘛,妈妈说组织上把我们从西南调回来,就是要我们照顾你,不,就是要管你的!”

    老梁进来了,问,“你们闹什么呢?来,小文,你给我念念这首诗。”说着他把翻开的《白香山诗集》递到小文手里。

    小文羞怯地看了我们一眼,一字一字地念下去: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念到这里,她抬起头问老梁:“这个‘梁’字,就是您姓的那个‘梁’吧?”

    老梁拍着小文的肩膀,大声地夸奖说,“你真是了不起,认得这么多字,念得还真够味儿!”

    我笑了,“人家都上小学三年级了,该认得好几千字了。”

    这时小文已念到:引上庭树枝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老梁忽然两手抱着头,自己低声地念:“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却入空巢里……”

    小文把这首诗念完了,看见老梁还没有抬起头来,就悄悄地放下书,回头望我。我向她点了点头,她就悄悄地走了出去。

    我大声喊道:“老梁,你这一次来还要呆多久?”

    他惊醒过来,坐直了,仿佛忘了刚才让小文读诗那一段事似的。他叹了一口长气说,“明天就走,我的情况不容我久呆呵。”

    我没有说话,只望着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互握的手,说,“说来话长了,可是还得从头说起!我们到美国的头十年,美博也出去工作了,我们攒钱买汽车、置房子和一切必需的家庭用具……这都是在美国成立一个家庭的必要条件,而最要紧的还是为梁平储蓄下读大学的费用……可是到了梁平读完了大学,找到了工作,又结了婚,我也到了退休年龄,而……而美博也逝世了。”

    我像安慰他似地,说,“你退休了,正可以得闲着书了。”

    他苦笑一声,“着书?我是非着书不可,退休金不多,我要交的所得税可不少!我把我们家楼上的几间空屋子租给几个大学生住,不包饭,我自己每顿只吃一点简单的饭。就是做一点饭,我的锅勺盘碗,也是隔几天才洗一次!幸亏有一个朝鲜的学生,研究明史的,常来问我些问题,他来了就替我做饭,并替我洗碗,这算他给我的报酬,但是他也和我一块吃饭,这又是我给他的报酬……”

    我打断他,“你不是提到着书吗?”

    他又凄然地笑了:“对,为了生活下去,我必须弄点版税。

    你不知道现在美国出一本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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