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曾仔细想过。你应该也很清楚吧?那个电源线连接的是心电图的监视器,也就是说,你明知扯掉它也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却故意将手放在那上面,是吧?”
“是吗,我不记得了。”真理子抬起脸,微弱地朝我微微一笑,她没有肯定我的推测,只是摇头低声说,“但我记得很清楚,我脑中一直想让千织代替我消失,不论有没有做都一样。”
“不一样,这完全是两码子事。”我慢慢将没有戴手套的左手,伸到她面前,“你知道我至今怨过千织多少次吗?我一方面夸奖她琴弹得好,另一方面,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却不停诅咒她的存在。我恨她,我知道我恨她。欣喜她的琴艺更上一层楼时,我反而暗暗嫉妒她的才能,而且这种妒意与日遽增,无可救药的扭曲偏执,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打消这个念头。
“话虽如此,我并不讨厌为她做些事情,其实我也想尽量帮助她,但我仍无法停止怨念。或许就如你所说的,我确实就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下意识地不停责怪她。我无法解释得很好,但我确实无法停止心里所想、所感觉到的怨恨,有时我心中也会产生丑陋的情绪、无法自我原谅的丑恶心情。这是真的,我无须隐瞒。”
真理子直视我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原谅我所做的事?”她捧起我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小声说,“不要忘记你跟我的约定。”
“这真的是最后一天了吗?我想应该是真的。真高兴至少天已放晴。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如果能再一次听你弹琴,不知有多好。”
贴在脸颊上的手传来温热的湿润感,这次我却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在他人面前弹琴了。”
“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
真理子将贴在脸颊上的手拿下,细细端详,手指轻轻上下抚摸我那缺了前端的无名指。
“应该不是不能弹吧?若用无名指大概会弹错音,要不顶多就是和弦或是分解和弦无法弹奏得很好罢了。”
“那已是致命伤了。”
“我倒觉得无所谓。少掉一、两个音也不会少掉一块肉,只要自己弹得愉快就好。你刚到的第一晚,我本来有些话想对你说,后来却忘了,但我想,我一定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如月,那是因为你下意识将自己与从前弹得完美无瑕的自己做比较,所以你根本不是不能弹。但以前曾拥有的东西,现在却失去了,该怎么说呢?确实有种悲哀的情怀。年华飞逝的感觉也是吧!
“不过,老是耽溺于过去也不是办法,如果你不停止与过去的自己相比,反而会无法将现在自己拥有的价值呈现在众人面前——”说到这里,真理子突然蹙起眉,一脸困惑不解。我正想问她怎么回事时,她却用力甩头,深深叹一口气,“你觉得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我一直回避的话题不经意地被说出来,令我慌张得不知所措。看到我脸上的困惑疑虑,真理子给我一个小小的微笑后,又垂下眼帘,悄悄掩去那个笑容,放开了我的手。
“我想,人打从一出生,都会开口问过死亡到底是否存在的疑问吧!如果一人问过一次,那么全世界人口至少问过几兆吧,或者更多?或者是连亿兆的单位都不够数?真是无法想像。
“不过,谁都无法得到答案。不,应该说知道答案的人却无法开口说出。人不管经历多少次轮回,这个疑问也仍旧如同未来永生的谜团般存在。想想,再也没有比这个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了。问死亡是什么,却不知这个疑问的宿命为何。不会死过,所以也无人能解答,只能当作是个无解的谜团永生永世地留在人世间让人追寻!”
真理子边说边颤抖着。
“我无法想像,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