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四点钟。雨已下了很久很久,还不肯停,像哭了一宵……
一辆的士在微凉的雨夜无目的地驶着,一直没有客人,经济不景气,市况很淡,大家都不上街,何况是鬼月?
的士胡乱地在东区逡巡,雨刮在寂静中律动,划破了前路。车内车外都一片模糊。
司机看看表,不觉已五点多了。夏末秋初的早晨,曙光早应惺忪照射大地。不过——
“看来今天不会出太阳了。”
在太古城路口转角处,一个女人招手:“的士!的士!”
长发披面的她持一把红色的伞,独个儿等着。
伞是缩骨遮,刚才风猛,已向上翻成一个兜,勉强挡着雨。司机一瞧,皱眉,不想答理。女人半个身子拦在车头,非上不可。“你想拒载吗?”她板着脸。
司机有点无奈开了门,女人一上车,便把那伞扔掉。他眼角瞅着那废弃的破伞,说:
“破伞总比没伞好。”
女人一脸冰冷,完全不与他作眼神接触,所以他没多言。只问:
“小姐,到哪儿?”
“赤柱。”声音虚弱。
“赤柱?”
“监狱。”
他发觉女人有些颤抖。奇怪,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大概是探监吧?他默默开车,往前驶。
不经意地抬眼望望倒后镜——
女人不见了!
他心头一凛,马上转过头去,原来她弯下身子,抹鞋的动作,车子一颠,他马上定一定神,好好把方向盘。自己吓自己。空气太冷寂,他问:
“小姐,这么早入去?‘锁匙佬’还没上班。”
“早些去等,怕误了时间。”她木然。或许自觉语气不好,又道,“这个钟数的士很少,幸好遇上你,刚交更吗?”
“不需要交更。”
她听不清楚:
“全天候?不累吗?”
“自己车。”他说,“生意难做,怎么敢休息?没遇上你,便食白果。”
她不答。取出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湿发,手势迟缓,目光不知投放何处。的士驶过东区走廊,上了柴湾斜坡,走大潭道,经过坟场……
还没到水坝,女人忽然喊:
“慢点,我先搽一下口红。”
司机问:“给你亮灯吧?”
“不用了,搽好了。”她用力把嘴唇一抿,左右一磨,让口红均勻点。小镜子在雨中一闪。
司机见到女人颈部有道疤痕,又开始忐志不安了。女人道:“我男友用刮刀割的,这是个大动脉,流很多血,几乎没命——我一会儿去探他。”
司机狐惑,打了个寒噤。
女人自顾自说下去,仿佛在开解自己,而不是向陌生人倾诉:
“虽然他是我第一个男友,也拍拖四五年,不过他性格软弱,又不长进,我跟他没有前景,连孩子也打掉。分手后认识了一个开设计公司的男友,我们准备十一月结婚,还买了太古城一层楼——”
司机没有打断她,他知道,只要开始了,她一定会继续把前半生说尽,像停不了的雨……
“他天天在我家和公司楼下等,在街上下跪,央求复合。每天刮自己一刀,以示决心改过。我看看他那花斑斑的渗血的手脚,很窝囊,竟有点心软。毕竟我们曾有一段甜蜜的时光,我们应该有一个孩子呢。想到他完全负不起家庭责任,我又犹豫了——”女人有点哽咽,但她没有泪,因为往后她流血……
“他刺激得发疯了,那晚跟踪我,在公园刮我三刀。你看,这一刀最要害。然后他自杀一我没有死,他也没有死,因严重伤害他人身体,所以判监。”
司机鼓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