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槱做了一个梦。梦做于他进士及第后到洛阳做官的头一天。一路奔波,人困马乏,他一进洛阳城,寻了住处,便死猪一样睡下了。恍惚间见一女子,款款地走进帐中,用檀板打着节拍唱了一首歌给他听,唱了半阕就不再唱了,便转身要离开,司马槱一见美人要走,急忙叫住,问她这是什么曲子,美女说,这是《黄金缕》。
梦见美女为自己唱歌,这本来并不稀奇,是个男人都有可能做这种春梦,奇就奇在,美女临走还郑重其事地对司马槱说:“我们以后会在钱塘江上相见。”梦还在继续。
五年后,司马槱被任命到杭州做秦少章(秦少游的弟弟)的幕僚,司马槱与秦少章谈起了五年前的这个梦,秦少章非常惊讶,说:“你官舍后面的西泠就是苏小小的墓呀。”这才知,梦中为自己唱歌的十有八九便是小小了。司马槱与秦少章便一同出来,寻了小小的墓拜祭。回去之后,司马槱便补了这首词的下阕。
之后的事情便属于无厘头的内容了。不久,司马槱病了,很重。有一天,船工看见司马槱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一起上了自家停在河边的画船。他便问:“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话音刚落,便看见船尾燃起大火。船工急着回家报告,走到门口,听见家人在恸哭。原来司马槱已经病逝了。船工刚才所见的,是司马槱的鬼魂。至于那美丽的女孩子是谁,不说大家也能猜到了。
其实,所有的故事都是好事者根据这首《黄金缕》臆测而来。又或者,是司马槱故弄玄虚也说不定,又或者,是真做了这个梦也说不定。读书人在梦里看到美女对着自己唱情歌,但那歌的原创者其实也还是他本人,不过是在梦里写就罢了。
上阕便是司马槱梦中女子所唱的歌。我一个人钱塘江上居住好寂寞,花儿落了又开,开了又落,燕子飞来又飞去,将大好春光尽消磨,隔着纱窗听见黄昏的小雨淅淅沥沥,听得我好生伤悲。
下阕是司马槱梦中所见。她鬓发美如墨云,如月的犀梳斜插鬓角,如月出云间。她一边用檀板打着节拍,一边随着节拍唱歌,歌声清亮。一曲唱罢,《黄金缕》的余音飘飘渺渺,似从云端而来,又似向云端而去。突然,她的身影幻化如云飞离我的视线。我望遍长空,寻找她的踪影,那片云光霞影已不知所踪。我从梦中醒来,眼前依稀,行云歌影,似无似有。春水初平,月出其间,皓然无语。
“犀梳”,犀牛角制成的梳子。“檀板”,一种打击乐器,“制以木为板,以绳联之”。“彻”,曲子的结尾。“行云”用巫山女神“朝为行云,暮为行雨”的典故。
发生在西湖上的梦太多,而最为动人的梦,就是苏小小了。围绕着苏小小所生发的梦,古往今来,不计其数。司马槱的梦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苏小小的名字最初出现在古乐府里的《钱塘苏小小歌》之中:
这首词是别人以苏小小的口吻所作还是苏小小本人所作,不得而知。苏小小是何许人也,亦不得而知。《乐府广题》云:“苏小小,钱塘名娼也,盖南齐时人。”这短短十三个字也不过出于臆测。此诗最早见于六朝南陈徐陵编辑的诗集《玉台新咏》中,所以,人们便推断她应该是南齐人。至于名娼,则更是自以为是的论断了。但这并不影响苏小小的存在。诗题《钱塘苏小小》,自然是生在钱塘了。至今,西湖畔,苏小小墓仍是游人如织。小小,不再是美女的代名词,也不仅仅是一场爱情悲剧中的主角,她是男人心中完美女人的化身。
目光中“苏小小”三字映入眼中那一刻,“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的青春女子的幽然弹唱,让俗不可耐的男男女女产生了片刻的心动。
总之,这首诗就若一粒花种,在往后的日子里,生发花丛簇簇。
短短20个字,小小便在我们的脑海里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