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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人笔记《林下诗谈》载,苏轼贬官惠州,有一天,和侍妾王朝云闲坐,刚入秋,东坡见外面的树木正在落叶,便有了悲秋之意,就让朝云倒上酒,一边喝酒一边听朝云唱这首《蝶恋花》。朝云抱起琵琶,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樱桃小嘴张了几张,却发不出声音来,接着,眼泪就簌簌地落到了衣襟上。苏轼很奇怪,问她:“朝云啊,你这是怎么了?”朝云说:“我一想到那句‘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就什么也唱不出来了。”苏轼哈哈大笑,说:“我在悲秋,你却又在伤春。咱俩不是一路的啊。”这首词到底没能唱成。

    多情却被无情恼,她唱《蝶恋花》凄然不成歌,是因为她体味到了词中所包含的旷达与感伤相杂的情怀。正是明白他是那样豁达宽和的人才替他伤感,他实在不该受这样的磨难。朝云待东坡亦如黛玉待宝玉,世人皆言黛玉爱哭,却不知她的泪多是为宝玉而落,朝云也是一样的心思。我想东坡是明白的,不久,朝云病亡,苏轼终生再也不听这首词了。

    这是怎样的相知啊,怎能让东坡不伤心?这个女子,不但深深地爱着他,还深深地懂得他,就像他的另一个分身。无论是结发妻子王弗,还是后来的患难老妻王闰之,都是亲情大于爱情,对他好是好得紧,就像自己的父母和手足般的关爱之情,却未必能够理解自己。那并不是真正的爱情。那时的女人,多是没有爱情的,说透一点,是根本不需要爱情。女人结婚不过是为了有一个安身之处,只管谁家条件好,给的彩礼多,谁家的小伙子有出息。条件都不好的,还要算算是否是潜力股,八字是否相合等。嫁过去了,若那男人品正貌端,知冷知热,生了儿育了女,亲情便是自然而然的产物了。自己一生的命运所系,便全在丈夫和儿女身上。这是人的本能,和爱情本来无关。朝云却不同,她是自己无意间在世间遇到的另一半,他的知音、他的生命,他因有了她而圆满,不再有一丝缺憾。

    王朝云是苏轼买来的。宋神宗熙宁四年,苏东坡贬官为杭州通判,随友人携妓游西湖。小小的朝云生得冰雪之貌,混迹于群妓中,却自有一股孤洁的气质。据说,苏轼那首“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中的西子,其实指的就是朝云。当然这些都是传闻。苏轼将她买了回来,留在身边做侍女。自小便在风尘中长大的朝云又怎会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归宿便是这个人人仰幕的大文豪呢?命运待她果真不薄,把当世最有才华的男人赐与了她。如果她遇到的是混世魔王、浮花浪子,将她强行掳走,那人生又该是另一场光景了。

    苏轼也是幸运的。他七岁时,便爱上了一个名叫花蕊夫人的女子,因为一位老婆婆告诉他,这女孩生得“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那时,他便认定,这样的女孩才是最完美、最纯洁的,是他心中的女神。朝云生得极白,正是那冰肌玉骨的女神化身。秦少游写诗称赞朝云“美如春园,目似晨曦”。美如春园已经不俗,“目似晨曦”那该是怎样的美啊……

    朝云不仅生得冰清玉洁,更是聪慧异常。在照顾苏轼起居之余,本不识字的她还学会了读书写字,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苏东坡填词,她能配上曲调浅吟低唱,直听得苏轼欣喜神迷,如痴似醉。

    一次,苏东坡退朝回家,指着自己的肚子问侍妾:“你们有谁知道我这里面有些什么?”一答:“文章”。一说:“见识”。苏东坡摇摇头,王朝云笑道:“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苏东坡哈哈大笑,说:“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我们总说相知,就是你知我,我知你。然而,想来,苏轼把朝云当成了巫仙下凡,天女维摩,那也只是寻个安慰,朝云却是把这个男人爱到了骨头里,扯也扯不出来了。不然,也不会唱到“天涯何处无芳草”时簌簌落下泪来。

    苏轼是个不合时宜的人,这一点他自己比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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