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远离他,我有些犹豫。想到他来陪我在烂尾楼守夜的事,蹲在离我远远的楼口闪着一个红红的烟头,那时,他真像一条忠实的狗,被主人赶走后仍不忍离去,为了主人的安全蹲在附近守卫。如今,如果不远离他,另一种方式是,继续和他交往,帮助他,打碎他的幻想让他回到真实。可是,这又是一种冒险,真实可能让他自杀,这不是没有可能。而幻觉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我有权阻止他吗?
上帝给了人两件东西,身体和大脑,这两件东西可能相互溶合,也可能相互背离甚至相互为敌。我就是一个只喜欢大脑的人,喜欢它的气象万千和扑朔迷离。在大脑密密的皱折和回沟里,深藏着超越个人的东西,深藏着千万年之前和千万年之后的东西,人们对此无法了解,将它称之为命运。
这天下午,我对方樯的判断完全来自于从冯教授那里学到的知识,属于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方面的。可是,几个小时之后,这种判断便被事实击碎。
刚离开方樯家不久,便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刚回家,看见了我留给他的房门钥匙和字条。他说他的手机忘了充值被停机,现在刚充了值。
我脱口而出地问道,昨夜停车场汽车被砸的事已处理好了吗?
什么汽车被砸?他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我知道,他的头脑只接受幻觉而非现实,所以我也不再深究,只是说你不知道这事就算了。
没想到,方樯接着说出的话使我大吃一惊,他说他妻子小可回来了,请我去他家吃晚饭。
难道,对于方樯生活在幻觉中的判断完全是我的幻觉?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钟,离去方樯家吃晚饭的时间已近了,我在回小妮家的路上停了下来,走进一家麦当劳店要了杯冰水坐下来。店里有一桌男女中学生正在嬉戏喧闹,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的车流人流。我再次对自己和周围世界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我利用这个时间空隙给建材公司的赵总通电话。按常理,我每天乐此不疲地与他通话聊天已快引起他的怀疑,幸好他对我完全没有警惕,并为结识了我这样一个银行白领而高兴得不行。接下来,我给调查公司的刘总通电话汇报工作,并问起他那辆宝马车的情况。他说,惨不忍睹,挡风玻璃和前灯都被那群坏小子砸碎了。最后,我给小妮打电话,告诉她方樯请我吃晚饭,回家会晚一点。小妮说,你晚上回来小心一点,她说她一个多小时前听见外面的楼梯上有脚步声,开门正好看见一个女人下楼的背影,肯定是从画家屋里出来的。不是说那幅画卖走后便没有女人出现了吗?怎么又来了?大白天的,见鬼。
我想到我即将见到的女人小可,她会是我周围飘忽不定的幽灵吗?
来到方樯的住处已是黄昏,客厅里采光不好,已早早地显得有点幽暗。方樯坐在椅子上看电视,屏幕上的光一闪一闪的,使他那张有刀疤的脸看上去有点狰狞。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看见他多少有些害怕。
他很高兴地招呼我坐下,厨房里面油烟和炒菜的香气飘出。我说嫂子一回来便忙上了,他将头靠在椅背上,半是夸耀半是满足地说,小可能做一手好菜的,唉,去海南出差吃的东西不合胃口,今天好好解一解馋。
现在,我无法再以幻觉来解释他的生活,他的妻子小可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她一边取下做饭的围裙一边说,你就是珺妹吧,欢迎欢迎,听方樯经常提起你,一个挺智慧的女孩。
小可二十五、六岁,和方樯年龄相仿,他们曾经是同学嘛。她长得漂亮,高个子长头发,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幅画。
晚餐很丰盛,小可给方樯斟酒,还不停往他碗里夹菜,是一对很恩爱的小夫妻,我想起替方樯看屋子期间,曾经遇到一个女人从屋里出来,我跟着他一直走到烂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