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布拉斯科在辞呈获准后,退隐到他那修会在穷乡僻壤的一家修道院里,决定晚年专心沉思默想,这是亚里士多德所称的人生的目的,神秘主义者认为是天主心目中最可贵的事情。他拒不接受因为曾经高居显贵的职位而给予他的种种恩赐和特权,坚持居住在同其他修士一样的密室里,各方面都和他们同等待遇。
这样过了几年,他的体力衰退了,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具体的病症,他周围的人却都清楚,他摆脱肉体的负担的日子不远了。跟随他来到修道院的安东尼奥修士和修道院的院长要求他停止一些比较严峻的苦行,但他断然拒绝;他坚持最严格地遵守他这修会的教规,直到院长鉴于他的身体日益衰竭,使用职权下令禁止后,他才同意不在凛冽的寒夜去参加早课。
他渐渐地虚弱得一天当中大多时间只能躺在床上,但他还不像是危在旦夕。他的生命好比风中之烛,一吹就灭,然而只要当心不让风吹,还能继续微微地发光。
终于这最后的一天突然到来了。
一天早晨,安东尼奥修士做好了宗教功课,回到他老上司的密室里来看他情况如何。那是冬天,地上积着雪。密室里寒冷彻骨。修士看见他脸色通红,两眼炯炯闪光,感到奇怪,同时也很高兴,因为他恢复了好几个星期以前的样子。他希望这个病人有了转机,甚至能恢复健康。他默默作了一番简短的感恩祷告。
“你今天早晨气色很好,先生,”他说,原来布拉斯科修士早已叫他不要再当他还是主教那样称呼他,“我好几天没有看见你气色这样好了。”
“我是很好嘛。我刚才看见了那个希腊人德米特里奥斯。”
安东尼奥修士心里一惊,硬抑制了下去,因为他当然知道德米特里奥斯早在几年前就罪有应得地被火刑处死了。
“你做梦看见了他吗,先生?”
“不,不是做梦。他从那扇门里走进来,站在我床边,对我说话。他同过去一模一样,依然穿着那件破旧不堪的长袍,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慈祥。我一眼就认出他了。”
“那是个魔鬼,我的主教大人,”安东尼奥修士叫道,忘了他上司的禁令,“你把他赶走了吧?”
布拉斯科修士笑笑。
“那样就太不客气了,我的孩子。我想那不是魔鬼。那是德米特里奥斯本人。”
“可他为了该死的邪说,正在地狱里受应有的惩罚呀。”
“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是这么回事。”
安东尼奥修士听了更加惊讶了。很可能堂布拉斯科看到了一幕地狱的幻景。阿尔坎塔拉诞生的彼得和特雷萨·德·耶稣嬷嬷都常常遇见魔鬼,特雷萨嬷嬷还随身带着圣水,专门用来朝魔鬼泼水以便把他赶走的。但是他的老上司的态度是那么骇人,他心想,但愿他是精神失常了。
“我问他一向可好,他说很好很好。我对他说,我因为他在地狱而万分心痛,他听了轻轻一笑,说火焰还没吞没他的躯体,他的灵魂就已经飞到三岔路口的一片草地上。由于他一生圣洁正直,拉达曼塔斯
安东尼奥修士听得目瞪口呆。显然他尊敬的这位老朋友是陷入了谵妄状态。通红的面颊和闪亮的双目都说明了这一点。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是这可怜的老实人心想幸亏除了他没有旁人听到。如果其他修士听见他们心目中的圣徒说出了几乎是亵渎天主的话,他们会怎么想,他一念及此,不寒而栗。他搜索枯肠想说些什么,但激动得一句话也想不出来。
“德米特里奥斯像许多年前在巴伦西里的时候一样亲切地谈了一阵之后,忽然鸡叫了,他说他必须和我告别了。”
安东尼奥心想还是迁就迁就病人吧。
“那么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来看你呢?”他吞吞吐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