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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我被留在爷爷奶奶家里过夜。我奶奶经常会突然指着家具或衣服或人,对我说:“那么丑,简直接近美了。”有时她说:“那么聪明,聪明极了,简直什么都不知道了。”要么就是:好疼啊,好疼,疼得我都要笑了。”她整天自己哼着小曲,那曲子来自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显然那里不用害怕细菌,也没有粗野,她抱怨说粗野同样污染了这里的一切。“像畜生一样!”她突然憎恶地嘶嘶尖叫,原因并不明显,没有挑衅性的事情或者任何来由,没有烦劳自己向我们解释她把谁比作畜生。就连晚上我坐在公园凳子上,坐在她身边,公园里看不到别人,微风轻轻触摸着树梢,或许用看不见的指尖通过非真实的触摸使之颤抖,奶奶会突然爆发,充满厌恶,声音颤抖,震惊,怒不可遏:“真是这样!怎么会呢!比畜生还坏。”一会儿以后,她又轻轻哼唱起我不熟悉的曲调。她总是自己哼唱,在厨房,在镜子前,在阳台的折叠帆布躺椅上,甚至在夜晚。有时,我洗完澡,刷过牙,并用包上棉球的橙木棒掏了耳朵,被放到她宽大的床上。(我出生前,奶奶就把双人床扔掉或者是驱逐了。)奶奶给我讲一两个故事,抚摸我的脸颊,亲吻我的额头,随即用香水润湿的小手帕擦拭我的额些大家尚未知晓、医学科学尚未发现的疾病,长期以来,黎凡特的人们像飞蝇一样死于寄生生物或杆菌或微生物或连医生也不认识用显微镜方可看见的蠕虫,尤其是在这个酷热的国家,到处是飞蝇、蚊子、飞蛾、蚂蚁、蟑螂、蠓蚊,还有那些认不出来的东西,这里的人们没完没了地出汗,他们总是从另一个人身上碰到或者是蹭到炎症、分泌物、汗水以及体内排泄物,你这个年龄最好不要对所有这些臭烘烘的排泄物了如指掌,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别人弄湿,另一个人在这地方这么拥挤的人群中甚至感觉不到粘上了什么,握一次手就足以把所有的疾病传上,甚至用不着接触,只通过呼吸空气,别人就能够把癣、沙眼和血吸虫中所有的细菌、杆菌吸入肺里。这里的公共卫生一点不像欧洲,至于卫生健康,这里有一半的人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亚洲昆虫,令人作呕的有翅飞虫直接从阿拉伯村庄或者甚至从非洲径直来到这里,谁知道它们一直带有什么怪异的疾病、炎菌和分泌物,这里的黎凡特充满着病菌。现在你可以把自己好好擦干,像个大孩子,任何地方都不要湿着,然后扑些爽身粉,你知道先扑哪里,再扑哪里,哪里也别落下,我要你往脖子上擦一些这支管里的鹿茸霜,然后穿上我放在这里的衣服,这是你妈妈给你准备的,上帝保佑她,我只是用滚烫的熨斗熨了一下,可以消毒,把在那里繁殖的东西都杀死,比洗衣房做得要好,然后到厨房里来找我,头发要梳好,我给你一杯好喝的可可,然后你吃早饭。她离开浴室时会喃喃自语,不是生气,而是带着某种深深的悲哀:“像畜生一样。甚至禽兽不如。”

    一扇门,镶着饰有几何图形的霜花玻璃板,隔开了奶奶的卧室和爷爷那称作“亚历山大爷爷书房”的小房间。爷爷在这里拥有自己的私人通道,从那里走进花园,走到外面,走进城市,走进自由。在这间小屋的一个角落,放着从敖德萨运来的沙发,像厚木板那样狭窄坚硬,爷爷夜里就睡在上面。在这张沙发底下,七八双鞋像列队行进的新兵,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清一色的黑,亮闪闪的,就像施罗密特奶奶收集起来的帽子,绿的、棕的、褐紫红的,她把这些帽子视为奖品,放进一个圆帽盒里保存起来,因此亚历山大爷爷喜欢掌管整个鞋舰队,他把这些鞋擦得亮闪闪的,如同水晶,有的坚硬,底子很厚,有的圆头,有的尖头,有的是粗皮的,有的系着鞋带,有的带着固定夹,有的带扣子。沙发对面,放着他的小书桌,一向整整齐齐,上面放着墨水池和橄榄木的吸墨台。吸墨台在我眼中总像一辆坦克,或者是笨重的烟囱船(漏斗船),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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