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块寒冰。这时也才知道,黄黄已经果真死了。寿终正寝。
随着黄黄的无疾而终,娅梅和天元对望一眼,在惊奇恍惚之间,两个人一同跟着老人到了另外一个境界。新的世界,却都是老的面容,使人觉到,那面世界遗弃的,都被这边捡将起来,如获至宝,奉若神明,规规正正组合着一种古朴、全新的生活。这一天春日正温,二月李白,三月桃红,在这初春的二三月之间,天元一家张罗着给儿子强强成家立业。事情也是想象不到,转眼之间,强强已经长得人高马大,除了略嫌瘦削以外,说起来也是十分标致,浓眉大眼,高挺鼻梁,及至强强走来称爹叫娘时候,天元和娅梅都不敢答应。然而掐指一算,不也是嘛,一别达十五年之久,孩子已经二十多岁,早就到了成家时候。若父母早些过来撑着家里门面,也许孙子都正抱在了怀里。强强的媳妇,娅梅曾谋过一面,总的说来,除略嫌土气一些,各方各面,都还比较满意。娶亲的仪式,完全是祖先留下的一套习俗。一早的天亮时分,男方家里去了一乘轿子,一群接客,吹着唢呐,放着鞭炮,到女方家里接人去了。至太阳高起,山坡上黄爽爽透明起来,对面山梁上隐约传来了《百鸟朝凤》那千百年来,一承不变的喜庆乐律。嘀嘀嗒嗒,阴阳有致,既清纯激越,妙音美韵,旋律动人,又委婉迤逦,曲折连绵,带着一丝凄情伤感。同是一曲民乐,原来这边那边,吹奏起来却是两种意味。随着响器班由远至近的吹奏,鞭炮声也由稀渐浓,砰砰啪啪,炸得满世界轰鸣。村里那些天元和娅梅还有些陌生的孩娃,这时候,激动得欢蹦乱跳,在门口蜂来蝶去,吵吵嚷嚷,说说闹闹,凭空多添了几分吉庆的喜悦。望着这些半大的孩子,娅梅说我一个也不认识了。天元说,你怎么就会认识,离开张家营一走就是十余年。有一个孩娃在门口放炮,炸着了手指哇哇大哭,天元便指着他说,这是三婶家孙子,那年在崖上拾柴,摔下死了,你看转眼就这么大了。二婶是娅梅极其熟悉的,她过去将那孩娃抱来,哄了再哄,又给他一把糖吃,孩娃才上了哭声。孩娃的肩上,挎了一个手缝书包,天元从中取出一本,是小学第五册语文。翻开一看,原来和那边的书本大致一样,只多了几则寓言故事。打开书本第九十一面,有则寓言叫《人的诞生》,仔细读了一遍,和那边关于人的起源说法,有天壤之别,大不一样。大意是说,人是由动物转化而来,山老虎是动物之王。所以由山虎转化为狐狸,由狐狸转化为豹子,由豹子转化为狗和猫,最终才成为其人。说转化为狐狸,是为了吸取狐狸的智慧。转化为豹子,是为了吸取豹子的勇敢。转化为狗,是为了吸取狗的忠诚。转化为猫,是为了吸取猫对真假、丑恶之辨别能力。从而,人就有了一切之美德,就最终成了人。寓言的最后,说山梁上人们最早的祖先由此而来,因此祖先就取名叫山虎。天元觉得这寓言居然同《欢乐家园》有着暗连,惊奇十分,又觉荒唐可笑,就把书本递给了娅梅。娅梅正看时,大门口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鞭炮、唢呐,和孩娃们叫嚷的新娘子来了的高呼。接下,从门外进来了婚礼大司仪,他左肩右携,套一个一作宽的红绸布圈儿,很像那边人世的广告小姐或什么礼宾人物。他进来不由分说,把强强拉到一边,把强强的奶奶按在院子正椅上,说这是上祖之位,把娅梅和天元按在老人面前,稍低一些的位上,说这是父母之位。然后对着满院的人唤:
“新娘子马上就到,各位都按我说的准备——”
娅梅总觉得这司仪有些面熟。天元趴在她的耳朵上说。这是张家营老村长的哥,因为爱吃狗肉,几年前得了狂犬病,就到了这边。于是,娅梅想起了她在张家营时,那个开药店的医生。想起了年轻时死在白果树山监狱的狐狸,想起了十年前死去的家父,想起了几个月前一出世便死了的又一个儿子。这时候稍稍有些悲哀,也有些庆幸,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