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空调,只不过为了迫不得已的应急之用。一般说来,中原的气候,不是反常的高温,那庭院遮天蔽日的葡萄藤和爬上墙壁的爬山虎藤已经足可降温避暑。今天,在一般城乡,都已找不到这样的房舍,连拍豪绅生活的电影,已得重新建筑他们的房屋了。可是郑州最繁闹的隐处,却有这古香古色的巷子,有这豪绅的宅院。宅院的原来主人,是二十年代开封的一位资本家,特意在郑州为一位不敢公开的小老婆所建,本意是金屋藏娇,没料想解放后这儿成了向阳幼儿园。到了今天,中国政策的允许,房屋又物归原主。资本家的后裔有先祖一样发迹的时代机遇,却没有先祖那样东方智慧的狡黠,据说是和唐豹经营同样的生意,不知如何就赔进去,不得不将别致的房宅卖给了唐豹。物归其主,物移其主,可见其时代变迁,如风云变幻。事实上,在这走近世纪末的日子里,都市生活主调是这些老房新主人们唱出来的,在这漂亮的房前,你会这样地明证。
星光商场已经不远,能看见那儿的人群,在乱哄哄中来回窜动,就像急于入圈的羊群。商场的高大门面,一律用巨形茶色玻璃镶就。星光商场四个大字,是中国书法界一位泰斗的手迹。听说新加坡的一位国家领导人,费了口舌才求出泰斗几个汉字,而唐豹乘坐飞机去了一趟北京,便拿到了泰斗的欣然命笔。被放大多倍的泰斗手迹,制成了铝合金的字样,在茶色玻璃的高空闪烁着金黄的光芒。这光芒刺疼了梅的眼睛。眼下还没有日蚀的迹象。太阳明媚在深蓝色天空,公证地照射着慌慌忙忙的人世。梅感到了一丝炎热,许是走路的疲累所至,许是星光商场的无故强加。她把毛裙略略向上提起一些,使深秋的凉风吹到脚脖和小腿上去。
在梅刚刚发迹时候,回想起来,得到过唐豹很多的帮助。和工商、税务等政府部门的友好关系,要说是靠唐豹的努力,才处理得得天独厚。那时候,税是依照法律和做人的原则,每个月底按时交的。遵循当今社会的俗风,凡与个体户有交往的政府工作人员,到馆子吃饭,梅是一律不收钱的,并备有好烟应承。硬要给的,也只象征性地收回成本而已。但忽然间,专管这条小街的税务所换了所长。在一个四月的午后,新所长来到店里,随便走了一圈,问炸油条是从何时开始,营业额如何,最后就说馆子报的税额,一向是馄饨的单项,而油条的营业税,日积月累的偷漏,已经到了八千四百元的数目。再根据偷漏税罚款规定,馆子需补税一万二千元。那当儿,梅刚有存款万元,心里才计划下将馆子改为酒家的盘算,冷丁儿遭此当头一棒,顿时束手无策。梅说:“漏税了,我如数补交,不要罚款吧。”
所长说:“明知漏税不交,当然要罚款。”
梅说:“所长,我是返城知青,小本生意。”
所长说:“国家没有政策说知青免税呀。”
新所长勒令三天交全税款。这笔钱梅能交齐,但直感到一种人生的受损。依照通常的做法,买了数百元的礼品,无非是茅台酒、中华烟之类。夜间提上,同唐豹一道,送到了新所长的宿舍。新所长五十余岁,把提来的东西放到门外,说你以为天下真的没有白色乌鸦嘛……
新所长的举动,使梅感到惘然的敬仰,立在那间白墙壁的屋里,近四十岁的成熟女人,忽然像自己将自己的衣服脱光,躺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她脸上热着一层晕红,尴尬一会,说我明天就把税款送来。
新所长说:“一万二千块。”
梅说:“我送一万二千块。”
可转身走时,唐豹在前,梅在其后,新所长忽然将梅叫了回去,脸上平淡着涎笑,说其实,不交也行,你今晚住在这儿。说着,新所长站将起来,过去拉住了梅的右手,只住一夜,他说我一分钱的税也不收。梅平视着他,脸上的红热猛地冰冷。她抽出手时说你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