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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张生,带了琴童,离了十里长亭,紧赶了一程,不知不觉已走了三十里了。回头望望蒲东萧寺,暮霭云遮。只见半林黄叶,全是凄惨的离情;秋风凄厉,刮得大雁儿斜飞。人儿心力交瘁,意懒心灰;马儿也懂得主人的心情,缓步迟迟。离愁重重,别恨叠叠,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想想前天晚上还是绿绸被子香喷喷,散发着浓郁的兰麝味,小姐在珊瑚枕上把身躯儿斜倚在我身上,脸跟脸紧紧地贴着,散开乌云般的长发,白玉梳儿斜坠,真好像上弦的新月,仔细地注视,越看越美,越看越爱,准能料到今日里忍受如此的孤单和凄凉。马儿似乎走得累了,慢吞吞不肯前行,好在前面已经到了草桥。张生说道:“琴童,前面就是草桥,我们找个旅店,住上一晚,明日赶早动身。人已累,这马儿也不肯走了。”

    琴童道:“相公说的是,琴童也走不动了。”

    真是:行色一鞭催去马,羁愁万斛引新诗。

    草桥是个小市集,百十来户人家,半数务农,半数经商,由于地处在山西通往长安的古道上,过往商旅颇多,所以买卖也还不错。镇上市容,当然赶不上大都市,小街两旁的商号,倒也错落有致,茶坊酒肆,旅店招商,也都齐备。

    主仆二人来到一家客店门口,上面挂着一盏灯笼,写有“悦来客店”字样。张生甩橙离鞍,对着店门叫道:“小二哥在吗?”

    店小二闻声而出,见有客人,忙上前施礼,说道:“官人可是要住店么?”张生道:“有头等房间么?”

    店小二道:“小店有头等上房,干净宽敞。”

    张生道:“小二哥,把马接了,上好草料,不可怠慢。”店小二道:“官人放心,小店有专人饲马。”说着,冲着门内吆喝道:“客来,接马!”门内出来一个打杂的,高声应道:“来喽!”把马接了过去,牵往后槽。张生道:“小二哥,点上灯,我什么都不吃,只想早些歇息。”琴童也道:“我也累得不行,腿酸脚软,眼皮净在打架。”

    店小二道:“官人,请随小的来。”

    店小二把主仆二人领到上房,是一个双套间,里外房各有床铺一张,几椅齐全。店小二送上香茗热水,退了出去。

    张生道:“累死人也!”

    琴童侍候张生洗脸洗脚,待张生上床以后,自己也三下五除二地抹了把脸,立刻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此时四野里蟋蟀凄清地鸣叫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秋风飒飒,吹得纸窗儿豁刺刺地直响,增添漂泊旅客的愁闷。褥儿单,被儿薄,冷冰冰几时能睡得温热,这孤眠的滋味实在令人受不了。张生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小姐啊!今夜能不能来梦里相聚啊!”辗转反侧了一会,渐渐合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睡去了。却说此时,小姐在闺房内坐卧不安,回想那长亭送别的情景,张郎在上马时悲伤得痛哭流涕,我哭得那般悲痛欲绝。却说自从别离以后到太阳刚落山,愁得我实在忍受不了,一下子瘦损腰围,就这半个时辰,翠湘裙早已宽出了三四裙,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折磨!想想我和张郎这份痛苦的姻缘刚刚落实,哪知晓可恨的功名,又把我们活活拆散;愁不完的胸怀刚刚好了一些,害不尽的相思如今又来了。张郎啊,你就这么走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要私奔出城,赶上他,和他同去长安,谁让你把我的心带走了呢?小姐打定了主意,趁着老夫人和红娘都睡了,瞒过这拘管得严紧的娘亲,躲过了形影不离的红娘,独自一人,步出房门,闪出院门。外边天空碧净,清霜浓重,白露下黄叶悄悄飘落。小姐走荒郊,越旷野,道路曲曲折折,高高下下。秋风来四野,左右乱转踏。身体娇弱,心里害怕,娇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要赶上张郎,我只有疾走奔驰,但不知张郎在何处歇息?料想他一定呆呆地在店房里愁得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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