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本格推理的精髓呀!就是因为那里有山才要去爬,只要发现一个新场所,就要把它变成密室。”
隆子与朱音是不同出版社的编辑,年纪也差了十岁左右,不过,出版界很小,如果正好负责到同一位作家,自然会有许多碰面的机会。朱音是纯文学领域的能干编辑,以充满活力又直率的个性出名。隆子主要负责大众文学,虽然有听过朱音这个人,但因领域不同,本以为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然而,隆子后来发现,朱音竟然都早她一步接触过自己有兴趣的作家,这才知道朱音原来是个典型的推理迷,而隆子自己也很喜欢本格推理,两人的兴趣几乎完全一样。隆子的装扮很男孩子气,私底下是个不善于社交的人,然而她与朱音却莫名地合得来。后来,在某次宴会上,她们一起喝酒聊天,并突然地决定了这次旅行。
在说完彼此近况、聊过出版界最近的八卦后,朱音提起了她最近主张的“故事至上主义”。
朱音有几种很讨厌的作家类型。首先,就是除了少数的例外之外,完全不看其他人作品的作家,这就像一名优秀的音乐家绝不可能不听别人的创作一样。其次是由书迷转型的作家。当然,如果以出发点来看,或许这样才正确,但作家与读者之间其实有一道看不见的厚墙,这类型的作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以拥有读者间的默契而自满。朱音本就是一个好恶分明的编辑,在提到讨厌的作家时,表情动作更是生动。有些人只在说别人坏话时最厉害,看来朱音似乎就是这种人。总之,最近朱音最讨厌的就是老将“写小说是用以表现自我”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会说这种陈腔滥调的大概都是在“作者简介”里趾高气昂、才色兼备的“多方位人类”。朱音只要听到这句话就会气得浑身发抖,她说:“一个故事岂能被个人拿来当作自我表现的手段?把故事视为自己所有物的行为就是藐视故事的证据。”
“故事至上”是朱音的理想——要先有一个应该要说、非说不可的故事,并让人感觉不到作者的存在。故事并非为了读者、也不是为了作者而存在,它是为了自身而存在的。然而,在这个仿佛套上相同方程式的故事泛滥的时代,再加上编辑与读者都欠缺足够的咀嚼能力,即使这种强而有力的故事萌芽了,能不能顺利成长还是个问题。
朱音中气十足地发表意见时,隆子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不断点头。
在四罐啤酒全空了时,列车停了下来——抵达热海了。离开东京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不知怎的令人感到有点意外。
在朱音去卸下隐形眼镜时,隆子轻轻拉开窗帘,眺望窗外开始移动的景色。外面是一片漆黑,住宅区的微弱灯光一一往后方飞去,偶尔也会看见在灯光笼罩中的小车站月台如小岛般浮现。有个上班族孤零零地站在月台上,他那夹在公司与家庭间的背影表露了毫无防备的自我。
男人还真辛苦——隆子打从心底这么觉得。那个毫无防备的背影在打开家门,听到“你回来啦”的那一刻,就必须再度挺直。这么一想,隆子不由得对那个瞬间飞逝而过的背影产生一份亲切感。
平交道上,渔火般的橘色灯光一闪而过。
每次看到那如幻的光芒,自己正远离东京的感受就愈加深刻。列车就像个孩子似的,心无旁骛地朝目的地前进,这段旅程的终点,会有什么呢?
隆子突然注意起自己反射在玻璃窗上的苍白脸孔。不但没想过要化妆,皮肤也因睡眠不足而显得粗糙。虽然这份工作是自己选择的,对目前的工作与人际关系也都很满意,却总是被时间追赶而感到喘不过气来。应该能以自己更满意的情形去做些什么才对。我会在这里,是想做些什么的吧!因为沉在心底那份意想不到的、情感似的东西被触动了,所以我现在才会坐在这里。而把我推到这里来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