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子时的深夜,扶苏却怎么也睡不着。
高泉宫的寝殿之中燃了足足五个火盆,也许是太过干燥,扶苏的胸中总是有一股难以忽视的烦闷。
寝殿的前后牖窗都已经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过堂风吹得屋中点燃的苏合香的味道淡了许多,但也带来了冬夜清冷的寒气。扶苏正想索性起来再看几卷书时,就听到门外传来压低的谈话声。
反正也睡不着,扶苏披起衣服起身,走进半掩的门扉时,就听到内侍顾存略带不悦的声音响起——
“此等玩笑之事也值当惊扰大公子?”
“何事?”扶苏听得好奇,便推门而出,正好看到顾存把一块小竹片藏入袍袖之中,“且拿来观之。”
顾存犹豫了一下,但见扶苏态度坚决,便也没再遮掩,边把那竹片递了过去,边解释道:“也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消息,这孩子便当回事了,非要报到您这里。”
面前的小宫女名叫采薇,也才十一二岁,是在殿外伺候的,扶苏也是有些眼熟。此时见她急得一脑门子汗,对于顾存的话不敢也没有资格分辩,但面上的焦急之色可不是假装的,当下对这竹片上的信息又认真了几分。
他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竹片上只写了七个字,像是刻意隐藏了字迹,写得极为潦草,却透着一股随意。根本不像是求救而显出的焦急,而是爱去不去的轻狂,也怪不得顾存一眼就认定是玩笑。因为顾存也是自小跟着他识字的,颇有才学。
顾存并不是采薇这样不知轻重的小宫女,他这么多年收过多少或真或假的消息,遇到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怎么可能为了这点语焉不详的消息,就惊扰自家大公子?
不过他倒是暗赞这个传递消息的人会抓重点,知道扯上那个甘上卿,只要自家大公子看到了,于情于理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果然,扶苏只沉吟了片刻,就出声道:“更衣,去半步堂。”
“何至劳烦大公子,臣去一趟即可。”顾存更存着一份谨慎,对方也不过是传递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而已,也没有指名说是让扶苏亲至。
那采薇见扶苏肯管这事,激动得浑身颤抖,此时见对方回身找衣服,便极有眼色地转身冲进殿内,给扶苏捧出一件深紫色的常服外袍,再伺候着扶苏穿好。
扶苏见她如此,便不经意地笑问:“看你这样,对那甘上卿还是挺上心的。”
采薇长得眉清目秀,闻言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当然,在宫中贵人们身前服侍的人,至少不会长得太伤眼,都是中上之姿。看采薇这女孩满脸通红的模样,扶苏都想要再出声逗逗她,结果走到回廊之后,被昏黄的宫灯一映,他才看清楚这采薇压根就不是害羞,而是气愤得憋得整张脸都红透了。
“为何如此?”扶苏停下脚步,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
采薇“咚”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砖上,咬着唇垂着头一言不发。
扶苏看着她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眯了眯双眼,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顾存。
顾存本是想置身事外的,但自家大公子的那一眼,虽然只学到了他父王的十分之一,但也实在是压迫性气势十足。于是只好低下头,斟酌着字句缓缓道:“大公子,许是误会……”
“才不是!”采薇激动地打断了顾存的话,也顾不得自己是以下犯上,把内心里憋了多少日的愤怒都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回廊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衣袂翻飞摩擦的声音,扶苏已经把自己十四年来学到的宫廷礼仪抛之脑后,耳畔仿佛还回响着之前采薇义愤填膺的话语声,尽可能大步流星地往半步堂而去。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那少年究竟都遭遇到了什么?
少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