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灯光
1981年4月,陈景润回到久别的母校——厦门大学,参加厦大建校60周年校庆。此时的陈景润,情满意得,荣誉等身,且新婚不久,显得分外年轻潇洒,当他第一次出现在厦大建南大礼堂的主席台上,代表校友讲话时,几千名代表掌声雷动,面对着朝气蓬勃且侃侃而谈的陈景润,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心中发出疑问:不是说陈景润又怪又迂又傻么?现实和想象,判若两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人们当然相信亲眼见到的现实。这是陈景润健康状况最好的时期,也是他向哥德巴赫猜想(1+1)发起顽强攻击的时期。短暂的参加校庆的日子,同样留下他艰苦跋涉的足迹。
校园,永恒的家园。对于陈景润来说,无疑是远方游子对故梓的一次铭心刻骨的探亲。漫步在洒满阳光的小径上,寸寸都是相思,拾起遗落的青春,拾起长满荒草的记忆,更拾起母校殷殷的期望和那不凋的豪情壮志。
从事业来说,他是从厦大起步的。校园依旧。无尽的思念,化成了如朝霞般璀璨的凤凰树。以巍峨的建南大礼堂为中心的海滨建筑群,那是银灰色的花岗岩组成的宏伟群雕,雄峙在足以容纳数万人的阶梯式足球场看台之上,威武壮阔。以群贤楼为中心的建筑群,悄然伫立在举目皆绿的树丛里,门前,是当年民族英雄郑成功的演武场,大军挥师渡海而去,虽再不见金盔银甲遮天蔽日,但雄风飒爽,仍是扑面而来。雍容大度的木棉树,挺拔入云的棕榈,柔情依依的锦竹,伟岸潇洒的小叶楼,絮语声声的相思树,仿佛,编织着历史和现实庄严交接的风景线。置身其中,陈景润感到有一种如大海般沉雄磅礴的伟力在催动着他,加快步伐,去摘取哥德巴赫猜想最绚丽的明珠,攻克(1+1)。
数论是美丽的。外行人往往以为那是一种脱离实际的高度抽象的游戏,陈省身先生说过一段极有见地和深刻的话:“数论是数学中最要紧、最深刻的应用数学。数学家因为没有机会用实物做实验,就拿数字来实验,结果发现数字间有许多特别的性质,但证明有时非常困难,有些假设到现在还不知是否一定正确,因为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证明。”对于哥德巴赫猜想最后一道难关(1+1),就是如此。必须选择一种崭新的方法,用陈景润自己的比喻来说,必须搭起梯子,才能攀上悬崖绝壁,去摘取这颗最明亮的星星。
“搭梯子”,一个巧夺天工的工程,一次重新开始艰难跋涉的万里长征。只有内行的陈景润才能体味其中呕心呖血之苦和阅尽艰难险阻的壮美。它仿佛是一个朦胧而清晰的倩影,可见而不可触,令人神采飞扬而又备受难以捕捉的煎熬之苦。一想起它,一种难以言传的亢奋和自甘为之熬尽心血的夙愿,便油然从心中升起。
再也不是当年屈居在七平方勤业斋小屋中病恹恹的陈景润了。这次回母校参加校庆,陈景润是最受欢迎也最受尊重的嘉宾之一。按照学校原来的意见,是要陈景润携新婚不久的由昆一起回来的。勤勉细心的陈景润担心“影响不好”,婉言谢绝了母校的盛情,一个人从北京乘硬席卧铺到厦门。精打细算的数学家不去乘舒适的软席卧铺,为的是替国家节省一点钱。到了厦大,被安排在设备完善颇为豪华的宾馆式的招待所里。他和老朋友、老同乡、老同学林群院士同居一室。
林群院士后来深情地回忆起这段难忘的日子:
陈景润睡得很少,每天晚上,大约十二点钟以后,才能入睡,令我惊奇的是,他入睡很快。有时鞋没脱,衣服也不脱,就躺下了。不久,就传来了轻轻的鼾声。到凌晨三点,他就醒了,他怕影响我休息,动作很轻,然后,轻手轻脚地到会客厅,打开灯,开始伏案工作。我睡意浅,醒了,问他:“你去干什么?”
陈景润见惊醒了我,十分过意不去,连忙道歉,说道:“真对不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