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将长长的烟袋从嘴里取下来,用手摁灭了烟锅里燃烧着的烟末,放在了面前的一张简易的方木桌上。
“九哥,这位公家人找你有事。”方婶指指站在身后的刘凯说。
刘凯忙上前问好。
“啊,坐吧!”老人抬起头,用昏花的眼睛看了刘凯一眼,不卑不亢地说。
刘凯便在八仙桌对面的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
方婶将刘凯安顿下来后,就推说家里有事,急急地告辞了。
屋里只剩下刘凯和老九叔时,突然静了下来,似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这沉默的当儿,刘凯的目光快速地在屋子里巡视了一遍。正屋很大,家具却少得可怜,且看上去都有年头了。靠北边的屋角摆着一个已没了油漆颜色的四格木架子,木架子的顶端,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破旧纸盒子,第二格放着一只黑不溜秋的本地人从前用来盛干粮的柳条筐,最下格是一堆干瘪的白菜和萝卜。灶洞里没有火星,黑灰抹成的灶台上蒙着灰尘;满是油腻的锅盖上扔着一块脏抹布,灶角摆着几只留有污渍的粗瓷碗和一双黑漆漆的筷子。目睹这一切,刘凯感到了一种比寒风刺骨还要冰冷的寒意。
也许是这屋里本来就冷,也许是这难言的凄凉让刘凯不寒而栗,他不由打起了哆嗦。
“你冷吗?我这就把火生着了。”老人说着,就缓缓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又从泥墙的一根铁钉上取下用木头做成的已被烟熏得泛黑的锅撑放在锅里。他来到木架前,在柳条筐里拿出一个硬邦邦的也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黑馒头,回头问刘凯:“你吃过早饭啦?”
“吃过了。”
“我还没吃早饭。一个人过日子,没个早晚。”老人像是自嘲地咧嘴苦笑笑。他把黑馒头放到锅撑上,盖上锅盖,然后,又从屋角抱了些木柴,塞进灶洞,划根火柴点着了,“松柴好烧,火旺,一会儿屋里就暖和了。”他抬起头,对刘凯说。
果然,随着灶洞里不时涌出的浓烟和火舌,屋里开始有了暖意。
老人在燃烧着的火苗上,又添了几块大松柴,便坐回到木桌前。
“这么冷的天……你找我有事?”老人眯缝着被烟气熏得泛红的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刘凯。
刘凯点点头。
刘凯突然觉得有点紧张,是一种不知所措的紧张。面对着这位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衰弱十几岁的老人,面对着这位孤苦伶仃既无爱妻相伴又无儿孙绕膝的老人,他突然想打退堂鼓了。此时此刻,他更想谈一点轻松的话题,而不是在那颗悲凉的心灵上再泼一瓢冰水。他踌躇着,内心充满了畏难情绪,但自己前来的目的和警官的责任感却告诉他,不管怎样,谈话必须进行。
于是,在这片令人感到窒息的沉寂中,刘凯用发抖的手指打开公文包,取出了那张玉姑的照片。
“老九叔,我是白云刑侦大队的警官,我叫刘凯。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着认个人。”刘凯这样说着,就把照片递到老人的手里。
老人接过照片,用淡漠的目光在照片上瞥了一眼,问:“这人是谁?”
“你不认识她吗?”刘凯热切地问。
“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她!”老人连连摇头,并把手里的照片还给了刘凯。
“你看她像不像你熟悉的什么人?”刘凯进一步启发道。
老人不禁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刘凯诧异地看着他,心中暗自思忖,他是真的认不出自己的妻子了,还是不想认呢?或者他根本就没往这上面去想。毕竟,玉姑在他亲手制造的假坟里已睡了几十年了。
刘凯不得不换了一个角度:“听说你的妻子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