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会员都说他们羡慕蕾茜的身材,而这么多年来她的体型一直保持得非常好。但是蕾茜心中自有一把尺。十九年前她是个舞者,有着一具玲珑但坚实的身躯。现在,她想,她虽然算不上肥胖,肌肉却已松弛。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拉筋练舞了。
她听到楼上传来贝佳急促的脚步声。她会是第一个下楼的人,第一个质问母亲为什么要做一个只消吃上一口,就会导致动脉阻塞的东西的人。蕾茜叹口气。贝佳的个性就像她父亲。
卓明则比较像她。而如果蕾茜可以把他自他朋友身旁拖开够久的时间,他们可以坐下来聊天并且——像她曾告诉他的——“闻闻玫瑰花香”。
“像你的壁纸。”他在九岁时曾说过。过了半晌,蕾茜才领会出他指的是什么,接着她窝心的一笑。夏屋里头。她在夏屋里铺的是玫瑰图案的壁纸。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记得在多年前的那一天,她坐在充满阳光的厨房,隔着那张老旧的餐桌望着对面满脸雀斑的儿子。卓明是个随和的孩子,才几个月大时就能一觉到天亮。不像贝佳,她似乎不论到什么地方总能引起混乱和困惑。蕾茜不敢确定贝佳这辈子可曾睡过一晚的好觉。甚至到现在,已经十五岁的她仍会在半夜三点毫不考虑地闯进父母的房间,宣布她听到屋顶有“怪声”。蕾茜会告诉她回床上去继续睡觉,亚伦却把她的“怪声”很当一回事。邻居早已习惯看到亚伦和他女儿半夜拿着手电筒在屋外搜寻。
蕾茜重新望向夏屋,她仍然可以看到上面部分的粉红色漆。十五年了,那些漆仍在苟延残存。
她兀自一笑,想起她买回漆时,亚伦的表情。“如果你想把这个地方漆成粉红色,我可以了解。但是甜心,你买了五种深浅不同的粉红。店里的男人没有提醒你吗?”
亚伦深信女人该受男人照顾,不论是在家里或是油漆店。
那时蕾茜怀着贝佳五个月,肚子已经大得藏不住了。当时她并不知道贝佳会在每件事上都抢先,从让她母亲知道她的存在到……呃,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存在。
当时蕾茜笑着告诉亚伦,她计划将那五种粉红全都用在夏屋上。现在,十五又半年之后,她仍能回想起他的表情。蕾茜的母亲曾说亚伦的身上没有一根创意的骨头,而经过这些年,蕾茜发现这句话再真实不过。但在那时候,他们俩都那么年轻,很开心刚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她想用粉红漆涂抹那栋就要倒塌的夏屋只是引出一阵笑声。
是蕾茜说服亚伦在一个赶不上潮流的老小区买下这栋维多利亚式大宅的。亚伦想要的是新房子,某个有白色外观、白色内景的时髦公寓。但是蕾茜受不了亚伦喜欢的那种房子:一大块完美的方盒子中隔出的几个完美的小方盒子。“但那就是我喜欢它们的原因。”亚伦说,完全不懂她的抱怨。
蕾茜的母亲给了她对抗新婚丈夫的勇气。“房子属于女人,”她母亲说。“那是你时间花得最多的地方,也是你养儿育女的地方,值得你为它一争。”在她的娘家,她母亲是家中的斗士。蕾茜就像她父亲比较喜欢顺势而为。
后来蕾茜曾说是腹中的贝佳那股刚烈的精神才给了她勇气。她打出她的王牌。“亚伦亲爱的,我们是用我父亲留给我的钱买房子。”亚伦没有吭声,但他脸上的表情令她自此再也没有说出类似的话。
话又说回来,在此之前她不曾、后来也没有想要任何东西像她对这栋急需整修的老房子所有的强烈企图。她父亲是个建筑包工,她知道哪些部分需要重整,而整修工作又该如何进行。
“那个必须拆掉。”亚伦看到半遮在五十年老树下的古旧夏屋时说。
“但那是这栋房子最美的部分。”蕾茜反驳道。
亚伦张嘴欲言,但贝佳选在这个时候踢出她的第一脚,有关夏屋命运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