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流在上海的夜空盘旋。
这是1931年12月初的一个平常的夜晚。此时的上海,大凡关心政治的人,都在关注“九一八事变”以后国民党各派的纷争。胡汉民在广州成立的国民党中央党部是否为党内各派别所承认;胡汉民与汪精卫是否联合起来对付蒋介石;蒋介石是否会向胡汉民、汪精卫屈服而再度下野……人们都在饶有兴趣地作各种各样的猜测。然而,他们不会知道,这时候在上海发生的另一件事,其政治影响远远超过了他们所关注的那几件事。
在海宁路与山西路转角处的一家小店楼上,一个扮成中年人模样的男子站在半掩的窗户前,扫视着楼下街灯寥落、行人稀少的马路。这个人就是周恩来,是年33岁,在六个月以前他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军委书记兼特科(负责党中央安全保卫工作)总负责人,由于叛徒出卖致使党中央机关遭破坏,他已隐蔽数月。此时,他的职务是中共苏区中央局书记。
周恩来那睿智、犀利、机警的目光,注视着马路上往来的每一个人影。当他发现有一两个行迹可疑的人影,幽灵似地在昏黄的路灯下游弋,浓密的双眉不禁紧紧地皱了皱。六个月前,即6月22日,曾与他共事多年的党中央核心人物之一、名义上的领袖向忠发,擅自离开他的秘密寓所在外过夜后被捕。他闻讯立即组织营救。当获悉向忠发已叛变,他亲自到寓所附近观察暗号,查实后随即隐蔽,被迫同中央其他领导人停止联系,准备前往江西中央苏区。
他轻轻地把窗户关上,转身回到镜子前,仔细检查化妆的效果。他蓄着满脸胡须,头戴鸭舌帽,身穿藏青色哔叽对胸上装和深灰色洋布新裤,这是一个广州商人的打扮。看上去他比实际年龄大十几岁,象四十多岁的模样。他一面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已,一面问身边的妻子邓颖超,化妆效果如何。邓颖超正忙着给他收拾行装,抬头望了望他,脸上带着不安的神情,她说从外表是看不出什么破绽了,可他的口音,人家一听就知道他不是广州人,叫他在船上少说话就是了。他说:“我可以扮哑巴呀!”夫妻俩相望笑了笑。
邓颖超把行装收拾好,又细心地检查一遍,看忘了什么没有。她想了想,就走到床头边,将那件灰色羊毛背心拿过来。周恩来见状,赶紧将羊毛背心夺去,说:“你身体不好,这羊毛背心你留下来吧!”
“不。”邓颖超从丈夫手中把羊毛背心抢过来,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行李包里去。“到了苏区,你更需要它。”
“小超!你……”
“把它带上,就当是我时刻陪伴在你身边吧!”
周恩来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他默默地凝望着妻子,目光充满忧郁的神情。分别在即,他不知有多少话要对妻子说,可心里那燃烧着炽热情感的千言万语,此时却不知如何向妻子倾诉。又要分别了,每一次分别对他们俩来说,都可能是永别!这种依依惜别之情,何种言语能够表达呢?
有人敲门。两人一怔。敲门声又响了第二遍。周恩来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对邓颖超点了点头。她走过去开门,邓母杨振德站在门口,回头望一望,告诉他们俩前来护送的交通员黄平已经到楼下了。周恩来示意邓母叫黄平上楼。邓母转身下楼。她一直在楼下放哨。黄平一身商人打扮,上楼前还掉头去看四周的动静,见没有什么反常,才跟邓母上楼。来到门口,他跟邓颖超打招呼,从周恩来手上接过他的行李包,先下楼去。邓颖超想下楼送行,被周恩来拦住了。她眼含泪花,恋恋不舍地凝望着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两双充满深情的眼睛又对望了一下,他松开手,转身下楼。她追随他下了两级楼梯,忽然想起什么,返身回屋,和母亲一起,站到窗户前。她看见楼下停着两辆人力车。黄平上了前面一辆人力车。周恩来走到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