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才散场呢。有一位说《聊斋》名家,专好说灯晚,夜场收书,胆小书客真有一人不敢回家,要搭伴同行,您就可以想到他说书的火候是如何活灵活现了。
春秋佳日在软红十丈的都市住久了,就想到郊区野外透透新鲜空气,尤其北平城里乡间风土人情一切景观完全两样,出外城过了关庙不远,就有野茶馆儿了。两三间不起眼的灰棚儿,前面搭了个芦席棚,棚底下砌了三两排台儿,上面抹上青灰就是茶桌,再砌几个矮墩就算凳子。这种野茶馆儿的茶壶茶碗,虽然五光十色、缺嘴少盖,可是茶具都是用开水烫过,准保卫生。这种生意以春秋平平,夏天最好;时序交冬,一飘雪花就关门大吉了。
西直门外万牲园东墙,有一片荷塘,当年慈禧皇太后由此处上船游幸颐和园,特别盖了一座船坞,种植桃柳。桥影长虹,风景倒也不俗。看青的老高,在船坞边上,搭了一间寓棚,砌了一个土灶,买几领芦席,铺在柳阴密处,就卖起茶来。茇荷覆水,吐馥留香,野禽沙鸟,翔泳悠然,似乎比南京的白鹭洲还多几分野意。所以,每年夏季总会招来不少茶客,席地品茗,仰天啸傲。可有一宗,就怕来场阵雨,茶客无处避雨只好一拥而散;本来可以赚个十吊八吊的买卖,天公不作美,卖了一天力气,等于白玩。这家雨来散茶馆,老北平去过的很多,现在偶然谈起来,还有人念念不忘这种盎然野趣呢!至于什刹海的茶棚、陶然亭的卢家茶馆、金鱼池的小丁、积水潭的玉渊泉,各有各个味道,一时也说之不尽。
四川人个个都能说善道,据说都是在茶馆摆龙门阵摆出来的。农业社会时代,既少消闲地方,又乏交谊场所,特别是年龄较大,腿脚不太利落的人,重庆山城,上坎下坡,备感吃力,只有刭附近的茶馆喝喝茶,打发打发岁月了。同时山城僻壤,法律力量尚不能普及,国人又有屈死不打官司的旧观念,于是茶馆乃成了调解仲裁的处所,吃吃讲茶,彼此一迁就,就能把困难纠纷摆平。
西南各省的茶馆十之八九是袍哥们开的,他们除了卖茶之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是传递帮里消息,接待救助帮友工作,帮里兄弟伙,落座泡茶之后,只要把茶壶茶碗的盖摆出个帮里暗号姿势,立刻就有帮中人前来盘底,如果人港,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决了。以战时首都的重庆来说,市中心最热闹地段,几乎没有什么茶馆,可是一到郊区,这种纯吃茶的茶馆,就鳞次栉比,多如繁星啦。这些茶馆,差不多都是下江人,也就是四川同胞所指“脚底下人”开的。房子虽然蓬牖茅椽,倒也开敞通风,还有藤编竹扎以及可供打盹儿的躺椅。抗战期间,大家流亡在外,万一晚间找不到地方寻休,跟老板打个商量,再泡一个茶,也就可以在躺椅上蜷卧一宿,破晓再走了。
重庆和西南各地的茶馆,很少有准备香片、龙井、瓜片一类茶叶的,他们泡茶以沱茶为主。沱茶是把茶叶制成文旦大小一个一个的,掰下一块泡起来,因为压得确实,要用滚热开水,焖得透透的,才能出味。喝惯了龙井香片的人,初喝觉得有点怪怪的,可是细细品尝,甘而厚重,别有馨逸。有若干人喝沱茶上瘾,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普洱茶是云南特产,爱喝普洱茶的人也木少,不过茶资比沱茶要稍微高一点。有的茶客进门来,既不要沱茶,更不要普洱,告诉幺师,“来一碗玻璃”。所谓玻璃敢情就是一杯白开水,不知道茶客是刮皮呀还是没有茶癖,这一点我倒不能不佩服幺师的雅量。要玻璃是不花钱的,而幺师仍旧春风满面,毫无不豫之色,实在太难得了。
摆龙门阵是四川哥子们的特长。所谓龙门阵势摆得广大高深,越摆越远,扯到后来离题太远,简直不知所云,大家一笑而罢,才算一等一高手。藏园老人傅增湘的老弟傅增滢说,四川人摆龙门阵,说者要有纵横一万里,上下五千年的襟怀;听者要有虚怀若谷的精神,百听不厌的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