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七年过去,桑离知道,蔡湘没骂错。
那时候的自己,的确没有人性。
人性是什么呢?是感恩、是珍惜、是温暖,还是爱?
真遗憾,那时她不够感恩,未曾珍惜,缺乏温暖,远离爱。
那么现在呢?
夏天炎热的午后,离园里的荷花应该开始全速盛放,“你我”门口的树也全都绿了,然而病房里,却每天都是这样毫无生气的白。
每天,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边给沈捷读报纸。沈捷躺在床上,有时候闭目养神,有时候会认真地看着她。然而,无论他是否睁开眼睛,都一定握着她的一只手。
而桑离,也真的只用一只手拿报纸、翻报纸,一定需要离开他身边的时候,她会像一个母亲安慰一个孩子那样,轻轻拍拍他的手,微微一笑。
这样做的时候,桑离并不知道这种关系是源于同情还是爱,她在内心深处显然抗拒回忆昔日所有那些不堪的交易。她明知道沈捷代表她所不欲提及的那段过往,但她偏就无法做到置若罔闻。
在等待肝源的日子里,沈捷的体力一天不如一天了。有时候桑离读着报纸,沈捷就已睡去。每到这个时候,桑离都能感觉到眼角的湿润,只是,不可以哭。
她突然想起电影《20,30,40》里面的张艾嘉。
人到中年,失去婚姻,带着一身的沧桑去老人院里做义工,也是给人读报纸,在自己寂寥的声音里看流年老去……那种孤独、那种绝望、那种无法言说的凄凉,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未必能够感受得到。
有时候,桑离也会问沈捷:“你为什么不去美国做手术?”
沈捷会微笑:“你会陪我去吗?”
桑离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
沈捷笑了,他拉过桑离,把她揽进怀里。
他轻轻抱着她说:“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反正手术那天会有医生从国外赶过来。可是我不想像我父亲那样,一旦出了事,还要辛苦自己的骨灰飘洋过海。”
话音未落,桑离已经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沈捷还是笑:“小姑娘,以前,我都没指望你会为我哭。”
以前……桑离的心脏又被撕扯一下—以前,沈捷会说这些话吗?
以前,他总是喜欢在深夜回住处,把她从睡梦中吵醒,翻来覆去地折腾;他总是喜欢规定她要吃这个吃那个,不许挑食;他总是坚持把她送到学校门口,铁了心要给她打上“货物已售”的标签……他曾经是那样的强势,他不会哀叹,只会要求。
可如今—或许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等肝源的日子并不长,只是几天时间就已经等到。放在以前,桑离会觉得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可是现在,她宁愿相信贫穷而快乐的夫妻,往往容易白头到老。
无所谓对财富的占有,无所谓对离人的寻觅……那样的沈捷,闹心的事情少一点,是不是就不会生癌?
手术前的那个晚上,沈捷说了很多话。
他问:“小姑娘,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
桑离点头:“记得。那时候,我刚刚欠了向宁,后来,又欠了你。”
“不,小姑娘,”沈捷轻轻抚着她的头顶说,“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没有欠我。是我不好,我总是出现得那么不是时候。”
桑离又忍不住哭了。
他认真地看着她:“不过,以前的我会横刀夺爱,现在不会了。我会保佑你幸福,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过上开心的好日子。”
他笑着说:“小姑娘,要记住,一定要幸福!”
桑离终于痛哭失声。
第二天,沈捷被推进手术室。
桑离静静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