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俦。许、郑亦能深博,而训诂之文或失则碎;程、朱亦且深博,而指示之语或失则隘。其他若杜佑、郑樵、马贵与、王应麟之徒,能博而不能深,则文流于蔓矣。游、杨、金、许、薛、胡之俦,能深而不能博,则文伤于易矣。由是有汉学、宋学之分,龂龂相角,非一朝矣。
仆窃不自揆,谬欲兼取二者之长,见道既深且博,而为文复臻于无累,区区之心,不胜奢愿,譬若以蚊而负山,盲人而行万里也,亦可哂已!盖上者仰企于《通书》《正蒙》,其次则笃嗜司马迁、韩愈之书,谓二子诚亦深博而颇窥古人属文之法,今论者不究二子之识解,辄谓迁之书愤懑不平,愈之书傲兀自喜,而足下或不深察,亦偶同于世人之说,是犹睹《盘》《诰》之聱牙而谓《尚书》不可读,观郑卫之淫乱而谓全《诗》可删,其毋乃漫于一概而未之细推也乎?孟子曰:“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仆则谓君子所性,虽破万卷不加焉,虽一字不识无损焉。离书籍而言道,则仁、义、忠、信,反躬皆备。尧舜孔孟非有余,愚夫愚妇非不足,初不关乎文字也。即书籍而言道,则道犹人心所载之理也,文字犹人身之血气也。血气诚不可以名理矣,然舍血气则性情亦胡以附丽乎?今世雕虫小夫,既溺于声律绘藻之末,而稍知道者,又谓读圣贤书当明其道,不当究其文字。是犹论观人者当观其心所载之理,不当观其耳目言动血气之末也,不亦诬乎?知舍血气无以见心理,则知舍文字无以窥圣人之道矣。
周濂溪氏称文以载道,而以虚车讥俗儒。夫虚车诚不可,无车又可以行远乎?孔孟没而道至今存者,赖有此行远之车也。吾辈今日苟有所见而欲为行远之计,又可不早具坚车乎哉?故凡仆之鄙愿,苟于道有所见,不特见之,必实体行之;不特身行之,必求以文字传之后世。虽曰不逮,志则如斯。其于百家之著述,皆就其文字以校其道之多寡,剖其铢两而殿最焉。于汉、宋二家构讼之端,皆不能左袒以附一哄,于诸儒崇道贬文之说,尤不敢雷同而苟随。极知狂谬,为有道君子所深屏,然默而不宣,其文过弥甚。
译文
听说这里有擅长作古文与诗的人,就此细加查访,原来是桐城姚鼐郎中的著作。姚鼐的言论的确有可取之处,于是将司马迁、班固、杜甫、韩愈、欧阳修、曾巩、王安石以及方苞的作品尽心阅读,其他六朝善于写诗者以及李白、苏轼、黄庭坚等人,也都阅读他们的作品而探究他们的源流归属,然后懂得古时悟道者,没有对文字不明了的。会写文章而不悟道者,或许有,怎么会有悟道而不会写文章的人呢?
古时的圣人观天地的纹理、鸟兽的行迹,而制作书契,于是便有了笔画。笔画与笔画互相交错而成为字,字与字相连续而成为句子,句子与句子相连续而成为篇章。口头上不能表达的,文字能曲意传达,所以文字能代替口头而传之千秋万代。伏羲已经深知治理天地人之间的法则,而画出八卦以使其明了。文王、周公担心人们还不能明白,于是以文字来彰明它,孔子又作《十翼》、编各种经典来阐述它,于是散见于万事万物中的道也便尽可能见于文字了。
圣人之所以可贵,在于他确立的所行与万事万物相联系,隐然符合于道,他的文字可以教育后世。我们士人之所以能够学习圣贤,也是靠着文字来考察古代圣贤的作为,窥究他们的用心之所在。如此说来,这些句与句、字与字相连续的篇章,便将古圣贤的精神语言笑貌都寄寓了。假如出现毫厘之差,便会错致千里。词气的缓与急,韵味的厚与薄,作文者一有不慎,则格局立即变化,读书者一有不慎,则于文中之意瞢懂无知。故而国藩恳切地说,今天想要明了先王之道,不能不以精研文字为要务。
三代昌盛的那个时代,圣君贤相融洽继承,道德中的精华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