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学术问题的时候,老师向来是精神振奋,不吃不睡都要讨论个明白,可今天却明显有点提不起兴趣来,而且神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齐弘文年纪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一向养尊处优,加上保养得法,所以显得非常年轻,像是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他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肤色白皙,面无赘肉,看上去很是精明强干,但瘦削的身形和鼻子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又平添了几分斯文儒雅的气度,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南知识分子。
“老师,身体还不大舒服?”孟松胤关切地问,“要不,我明天再来领教吧。”
“不是……”齐弘文一把摁住孟松胤,但表情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松胤啊,你今天根本就不应该到这里来,现在,你可能已经惹鬼上身了!”
“什么意思?”齐依萱眼都瞪圆了。
“你们进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异常?”齐弘文问道。“特务已经盯住我们家,现在把孟松胤也连累上了。”
“为什么?”孟松胤和齐依萱几乎是异口同声。
“因为我是共产党人。”齐弘文平静地说。
孟松胤呆住了,细看老师的面色,根本不像是开玩笑,但是,一位兢兢业业,甚至看上去还有点胆小怕事,整天在象牙塔内打转的化学教授,怎么可能是共产党人呢?齐依萱也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与世无争的父亲,竟然是传说中的共产党。
“老师,您是开玩笑吧?”孟松胤问。
“你想想看,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齐弘文反问道,“情况紧急,我也没时间转弯抹角了,干脆向你们俩和盘托出吧。其实,早在沦陷以前,我就是中共江南特委①领导下的海棠组成员……”
“海棠组?”齐依萱问。
“就是地下交通联络站,我是站长。”齐弘文答道。
“厉害,这么多年,我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真是滴水不漏哪!”孟松胤暗想连自己这样的得意门生、亲随弟子都被瞒过,隐蔽得确实高明。
“这是铁的纪律,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齐弘文说道,“今天要不是情况特殊,同样不能说出来,但现在海棠组内出了叛徒,几条支线已经暴露,好在上下线之间都建有防火墙,所以还没遭到完全破坏,但如果不能及时把叛徒排查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进来抓人呢?”孟松胤奇怪地问。
“放长线钓大鱼呗,”齐弘文答道,“你今天这一来,他们肯定会把你当成是我们组织中的人,而且暂时还不一定动手抓你,很可能是你走到哪跟到哪,暗中监视和你接触的每一个人,希望由点及线,再由线及面,将海棠组全部摧毁。”
孟松胤的后脊梁上马上冒出了鸡皮疙瘩,想想要是自己家房前屋后也守着一批特务,还不把一辈子谨慎小心的爹妈吓死?要是跟到昌明电料厂去,那整座工厂都不得安宁,善良本份的吴老板也将受到牵连……“爸爸,那你怎么不跑呢?”齐依萱吓得哭了出来。
“还有很多工作要安排,首先必须马上查处叛徒,”齐弘文答道,“上个月发生的皖南事变,你们俩应该都知道吧?”
“我光知道是国民党军队八万人和共产党军队一万人打了几天几夜。”孟松胤点点头。“新四军好像除了少量突围成功之外,几乎全军覆没……”
“前些日子,十八名突围成功的新四军干部历尽艰险到达无锡,特委安排他们经苏州去上海后渡江北上,行动代号就叫‘十八罗汉’,”齐弘文开始娓娓道来,“由于海棠组内出了叛徒,前来接头的无锡同志已经被捕,十八罗汉全部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散落在苏城各处,如果不能立即找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