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弄堂口书报摊上,一个正在看杂志的男人站起来,盯着洪望楠的背影。
那男人扬了扬手里的杂志,另一个男人就从马路对面的馄饨摊的板凳上站起,朝马路这边走来。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走进公寓的大门。
王沐天看出来了,洪望楠已经被人跟踪了。
到家的洪望楠心烦意乱,原来母亲根本没有生病,这就是说他上当了,还欺骗了上级。他恼火地看着妹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全是她搞出来的,两人吵了几句嘴,洪望楠忽然冒出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来,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孙碧凝大为光火:“你怎么可以这样骂你妹妹?你知道什么是商女吗?你父亲家四代书香,我们一生清高做人,养出卖笑的商女来了?你不止是骂你小妹,你连我和你父亲一块骂了!”
孙碧凝一年未见儿子,这两天听说儿子回上海居然不先回家,本来就不高兴,正好借机发一通脾气。
洪望楠却不知错,“妈,上海之外,就是血海火海,光是我们中央飞机制造厂,一场瘟疫就死了几百人!”
洪望梅有母亲撑腰,也插进来挖苦哥哥:“死了那么多人,你就不该回家看看我们这些活人了?”
洪望楠越发气急:“今晚的会议有多重要,你根本不懂!中国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麻木不仁的人,才濒临亡国的!”
孙碧凝的神色变了,“啪”一声拍在桌子上,声泪俱下地说:“你快走,我们麻木不仁,不配你来看。我们可耻,就因为我们还活着,还有吃的有喝的,就因为我们还会想念你,做梦都为你担心!只要我们好端端的,都不配你来看我们,非要到中风了,一口气要咽下去了,才值得劳你大驾,回来张望一眼!你快走吧!我和你爹不咽气,你不要回来!”
孙碧凝指责儿子不理解自己,洪望楠指责母亲不理解自己,再加上洪望梅在一边没心没肺地煽风点火,洪家顷刻间充满火药味,大战一触即发。这时,王多颖穿着稍嫌宽大的棉布连衣裙从浴室轻飘飘出来了。洪望楠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王多颖压抑住自己不去看洪望楠,淡淡说了一句:“我是来看洪家姆妈的。”想起下午的狼狈和委屈,又把脸扭向一边。
洪望梅眼泪汪汪地说:“多颖也是被我骗来的。我给你们大家作揖磕头,请原谅我的骗局、撒谎、轻浮、可耻……”说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通通”磕了两个响头。
孙碧凝痛心地对女儿说:“又要十三点了!快起来!”
洪望梅看着妈妈说:“你答应不赶哥哥走,我就起来。”
孙碧凝又是温情,又是哀伤:“这是他的家,他要不想走,我能赶得动他吗?”说完起身进了厨房。
王多颖上去拉洪望梅。洪望梅挣扎着用膝盖走路,往洪望楠身边靠拢:“你们大家都答应原谅我,我就起来。”像是诚心悔过,又像是撒娇耍赖。
王多颖起了中和作用,洪望楠看到她,怒气全没了,走上前跟王多颖齐力拉起洪望梅:“我嘴巴干死了,小妹给我再倒点冷开水来好吧?”
这话很灵,洪望梅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向厨房跑去。
一场家庭大战陡然走向和平,到了吃西瓜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圆餐桌边已经是谈笑风生了。孙碧凝是个讲究的人,西瓜一切八瓣,四分五裂的,她认为不吉利,所以特意用一把细长的刀在瓜皮上开了个方形口子,然后拿起一把长柄银勺子,伸进去,勺子转一圈,从里面舀出圆圆的一块鲜红的瓜瓤,放进玻璃盆,又是一大勺……
吃瓜的时候,洪望楠揭穿孙碧凝说:“你以为我回上海那么多天,一直跟阿颖在一起,就是不回家,把没过门的老婆看得比亲老娘还重,所以你吃醋了……”
孙碧凝被儿子点中,但笑着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