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立,人人期盼国家重建。但是,政治家们却不做如是想,他们算计的是自己的权力,不同的治国理念很快让脆弱的结盟分崩瓦解。在南方,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才一个多月,就被迫把职位让给了北京的袁世凯,他承诺去修铁路,可是,国民党不可能改组成“铁路党”,热血沸腾的青年革命党人又怎么甘心集体去当铁路工人。军阀出身的袁世凯更不愿意让人分享权力,在1913年举行的众议院选举中,国民党赢得压倒性胜利,盛传将出任内阁总理的国民党领袖宋教仁却被暗杀了,很快,国民党在江西宣布“二次革命”,袁世凯的北洋军在战争中获胜。1915年,利令智昏的袁世凯居然想当皇帝,12月,云南首举义帜,南方各省群起响应,这次,北洋军吃了败仗,不得民心的袁不得不于第二年3月宣布取消帝制,很快在郁郁中去世。
接下来的四年,中国陷入军阀割据,北洋军分裂为皖、直、奉三大派系,分别控制了北方、长江中下游和东北地区,另外,山西、西南又有晋系和滇系、桂系。1917年,还有一个拥护帝制的军阀带着三千名“辫子军”冲入北京城,搞了一出短暂的恢复帝制的闹剧。这年8月,孙中山发动“护法战争”,结果被皖系军阀段祺瑞打败,在后来的十年时间里,国民党偏据在广东一地,卧薪尝胆,一直到1927年才恢复元气,再次宣誓北伐。
在中国历史上,每一次的改朝换代便意味着财富积累的推倒重来,唯有那些善于左右逢源者才能够侥幸留存。在民国初年那样的乱世中,企业家要站稳“正确”的政治立场无疑是困难的。逐利和渴望稳定的职业天性让他们总是想跟强者站在一起,但是最严重的问题却是,到底“谁是强者”。
身处这样的风云变幻,就连以“调人”著称、风舵手腕最是高超的虞洽卿也左右盼顾、不知所依。
某次,他在报刊上吹捧袁世凯是“世界上第二个、中国第一个华盛顿”,当夜,虞宅就被炸弹炸掉一角,人畜无伤,却是惊吓一场,一封匿名信插在门环上,信云,“贵宅被炸,乃我辈为部下所逼,不得已下毒手。希以后对我党计划勿再破坏,以释前嫌。”虞洽卿哭笑不得。为了不得罪任何一方,这位“大调人”索性庭门大开,所有下台的政客、没了军队的将军、落难的前朝遗臣、破了产的商人,但凡找上门来一律来者无拒,绝不使之失望结怨。市井甚至有传言,凡是县知事一级,他都贷给300元,凡是道台、师长一级,则贷500元,所立字据,均是贷出有日,回收无期。
政局混乱如此,在很多人想来,民生经济一定低迷不堪。但是,现实却又大大出乎人们的想象。
事实上,自1911年之后的16年间,由于国家一直处在军阀割据及分裂的状况中,这客观上造成了中央集权政府的弱势,是自“五胡乱华”的南北朝以来,1400年间第一次出现“中央真空”。于是,这段时间成了一个绝对自由、而自由又变得十分吓人的时代。
在今后的16年中,中国民营经济迎来了一个“黄金年代”,这也是百年中惟一的“黄金年代”。
在这期间,国营企业体系基本瓦解,民营公司蓬勃发展,民族主义情绪空前高涨,明星企业家层出不穷,企业家阶层在公共事务上的话语权十分强大。中国社会史学会副会长唐力行在《商人与中国近世社会》一书中认为,中国民族工业的基础,就是在这一时期基本奠定的。从经济增长率的数据上看,尽管有不同的统计结果,但是,高速增长是一个不争的共识,国内学者认为工业增长率在1912年到1920年间达到13.4%,1921到1922年有一短暂萧条,从1923到1926年为8.7%。美国的经济史学者托马斯·罗斯基的计算认为,从1912年到1927年之间的工业平均增长率高达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