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至民国初,北方最著名的实业家就是周学熙,周学熙是继盛宣怀之后,声名最隆、成就最大的官商。他出身官宦世家,父亲周馥早年追随李鸿章,官至两广总督,也是一个著名的洋务派大臣。他跟袁世凯关系紧密,一度成为北洋政府的财政操盘手。周氏实业庞大,是民国初期规模最大的实业集团之一,与江南的张謇并称为“南张北周。”
周学熙三十岁时就当上了开平矿务局的总办,一方面是因为他精于商略,另一方面则因周家与张翼是儿女亲家关系。张翼卖局后,周愤然辞职,随后投奔当时正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山东巡抚袁世凯,两人气味相投,袁的一个儿子与周的妹妹结婚,于是亲上加亲,结成官商同盟。
周学熙对开平被骗耿耿于怀,发誓要将之收回,他认为能源是一切工业的基础,“煤为制造之根本,根本不立,他事皆无基础。”在张翼伦敦败诉后,他当即向袁世凯提出“以滦制开”的策略,就是在开平矿附近,再开办一个比开平大十倍的滦州煤矿,将开平矿区的矿脉团团围住,然后通过竞争压垮开平,使其就范,最终达到收回的目的。
这个很有创见和野心的想法得到了实施,1907年,滦州煤矿有限公司成立,周出任总理,以50万两官银启动,另募200万两商股,注明不允许外国公司入股,“招股权限为华商,概不搭入洋股。”为了表达支持,已经升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袁世凯宣布“滦州煤矿三百三十平方里严禁他人采矿,”同时明定该矿是北洋官矿,为北洋军需服务。
周学熙在滦州开矿时,手脚并用,土洋齐上,既使用了最新式的采煤机械,也土法上马挖了很多小煤窑,一时间开平矿区四周星罗棋布,顿成被围之势,十分恐怖。从1908年正式投产到1912年,滦州煤矿产煤130多万吨,在京津市场的销量不断上升。为了形成市场压迫,周学熙一开始就使上了价格战,同样品质的煤硬是比开平的价低。在1906年到1910年期间,开平的效益一直非常不错,年均获利有200多万两,股息率年均达12.5%,但是,滦州煤的骚扰战略,还是让英国人大呼吃不消,1911年之后,开平煤也就地降价销售,甚至一度把价格压到比滦州煤还低。周学熙也有点受不了,他向各洋行借款,又遭到开平公司的暗中阻扰,最后不得不发行了150万两的债券。
开平与滦州的缠战,打到双方皮开肉绽,两败俱伤。周学熙与英方就两矿合并事宜多次谈判交涉,双方在公司性质、利润分配和管理权三个敏感问题上争执不下。最后,英商眼看中央政府抱定支持周学熙的态度,争执下去已没有好处,便同意将开平交还中方,代价是要“赎款”270万英镑。周学熙讨价还价,减至178万英镑。英方已决定同意。可是,局势在1911年10月又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突变。
那个月,在武昌爆发了辛亥革命,朝廷岌岌可危,北方港口各国军舰拉响警笛,仿佛又重现11年前庚子国变的凶险景象。滦州公司的股东们生怕再次出现当年被洋人枪杆子夺走煤矿的悲剧,匆匆同意再议合并。于是,主客顿时易位,11月,开平、滦州达成“合办条件协议十款”,同意合并成中英开滦矿务有限公司,股权对等平分,利润则由开平得六成,滦州得四成,管理权由英方把持。
开滦合并的得失,在商业史上很有争议。有学者认为,这场合并对于开滦双方都是好事,两大煤矿从此不再打价格战,达到了整合的规模效应,在商业谈判上也算是平等,与当年的张翼卖局已不可同日而语。也有学者认为,开滦合并实质上是“以开并滦”,滦州煤矿以十倍面积只得四成利益,而且管理权尽入英人之手,其结果与周学熙的开办初衷简直南辕北辙。开滦案例再次以最直接而残酷的方式证明了那个道理——国不强,则商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