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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供客人们喝茶起坐的地方,后山墙一溜长条案,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蛐蛐罐子,都编了字号。屋里虽然收拾得极为干净,可是地下不用方砖墁地,而用确实的新黄土,说是蛐蛐局的规矩,我想蛐蛐蹦了容易找是真的。屋子正中放着两张榆木白碴儿八仙桌(不上油漆的本色桌子叫白碴儿),桌子上放着比海碗略小的澄泥斗盆,另外一头另设一张六仙桌。除了笔砚账册之外,正中放着一具精细的小天平,一头有一个擦得锃先瓦亮的细铜丝笼,另一头天平架子上排满了小砝码,入局的双方都要先把自己的宠物,送公证人称体重,然后登账记注。胜者挂红茶叶若干包,跟红注的姓名包数也要逐一登账,一切停当才能开斗。

    双方当事人或蛐蛐把式以及跟红注的人,都坐在桌子四围观战,大家屏息注视,鸦雀无声。双方把蛐蛐放入斗盆,由公证人用扦子拨弄蛐蛐尾儿,引着双方对面,再用扦子轻轻撩拨双方触须,等到彼此拧须摇尾,进入短兵相接程度。如果双方势均力敌互相啄击,露出大牙咬在一起,能翻拧两个转身还不松嘴。等到第二回合双方能咬得腿断须残,大牙突出久久不能合拢。胜者乘胜追逐,振翼长鸣音节嘹亮,败者沿盆疾走,仓皇狼狈,风采全失。胜者虫雄主傲,得彩批红,败者垂头丧气,愤恨之极能把蛐蛐当场分尸。转眼之间,冷暖分明,此虽小道,立刻看出世态是多么现实炎凉了。

    北平斗蛐蛐以若干小包茶算彩头,当时以铜元论值,说明是两大枚、五大枚或十大枚一包茶叶多少包来计筹的。彼时北平各大茶庄如东鸿记、吴德泰、张一元、庆林春都可以开茶叶票,开个千儿八百包悉听尊便,不拿茶叶,折现九五,等于赌现钱,反而更方便。北平有头有脸斗蛐蛐大户,计有牙行红果李家、外馆甘家、同仁堂乐家、名医秋瘸子、天寿堂饭庄徐家,还有名须生余叔岩等等,这些位都是三义店斗蛐蛐的豪客,有局必到。一开局每家都是论桌(二十四罐算一桌)把蛐蛐挑来,虽然不一定只只下场,可是论桌挑来声势浩大,也可先声夺人。每只蛐蛐大概都起有名号,什么铁头将军、无敌大师、赛吕布、勇罗成。红果李有一足叫李闯王的,连斗九场给他赢了四五千包茶叶,有些不学无术的人给蛐蛐起的匪号光怪陆离,听起来简直令人喷饭。

    到了抗战军兴,日本人窃据华北,有钱有闲的人日渐稀少,顶多在街头巷尾偶或还有无知顽童拿出几只蛐蛐互斗为乐,至于大规模设局斗蛐蛐,华北一沦陷就成为历史上的名词了。

    第一次国民大会在南京召开,笔者住在南京白下路一位世交年伯家里,晚饭后闲聊,就聊到斗蛐蛐上去了。据那位年伯说:“太平天国建都金陵时,因为东王杨秀清是个蛐蛐迷,所以当时斗蛐蛐就成为最时髦的娱乐。杨秀清所住八府塘别墅,有一间玉户珠帘专为斗蛐蛐的花厅,厅堂正中砌有一座云白石的平台,丹阶四出,供人立足,正对平台一块屋顶正中嵌有一大片明决瓦采光,天窗疏绮,晴空四照,虫将军厮杀搏斗,可以看得纤细靡遗。可惜旧日明堂宏构,现已沦为散装粮仓,否则倒可以带你去一窥昔年太平天国的琼圃丹垣豪华残迹呢!”

    后来我在苏州胥门外一家叫兰苑的野茶馆瀹茗,发现他后进有一间四窗八牖的小敞厅,屋顶也是用明决瓦采光,据说这家茶馆早年是苏州著名的蛐蛐局,一切设施就是模仿东王府那间蛐蛐厅建造的,不过具体而微而已。彼时斗蛐蛐在苏州还算是一种秋兴,官府尚未明令禁止,可惜时届暮春,去非其时,只好徘徊瞻望一番而回。

    根据古籍上记载,中国远在初唐时期,宫廷妃嫔中就开始有人养蛐蛐了,不过最初只是深宫寂静,凭栏吊月,闻声自娱而已。因为蛐蛐这种鸣虫,随气候高低,而能变更音调,不但起伏旋律变幻多端,而且抑扬婉转,令人有疑远似近的感受。在冷露嫩凉的秋夜,静听蛐蛐鸣声,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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