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典型的蒙古营帐,更像是个小小的佛堂。
一卷白衣观音像挂在营帐的正面,像前是个小小的香案,放着一个青铜的香炉,上面点着三缕清香。这营帐小而整洁,清净而安寂。
相思跪在香案之前,闭目祈祷,那沉沉的香烬中,一缕余烟袅袅而上,将她纤细的背影衬托得有些肃穆。
她并非为自己祈祷,而是祈祷荒城五百百姓能从此不再承受神明的震怒。
她相信,冥冥之中,他们的福衹已然系于她身,所以她的祷告是那么虔诚。
杨逸之住了脚步,这份虔诚让这个营帐成了圣地,他无法打破其中的宁静。
他欲言又止。
相思似乎感到了他的到来,却没有回头。
唯有她鬓间的一朵青色小花,宛如受伤的蝴蝶般,轻轻战栗着。
温婉,纤弱,与当日赠送给他的那朵一模一样。
她曾说过,青色会保佑她平安,却不知能否在这荒凉的草原上,再度应验?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相信天命的存在么?”
杨逸之无言。这句话,很多年前,他曾经一遍遍问过自己。
他知道问这句话时,自己曾是多么迷惘。
相思似乎早就知道他不会回答,幽幽道:“你相信这世间真有莲花天女么?”
——有的,那就是你。
杨逸之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相思的问话,让他觉出一丝凄凉。
相思道:“但荒城的百姓必须要莲花天女。如果这世间没有莲花天女,那他们就将失去一切生命与希望。”
余烟袅袅,依稀看出她单薄的肩头在轻轻颤抖:“我与把汉那吉立下约定,我跟他去见他们的大汗,充当他们的人质,绝不逃走,只求他饶过荒城百姓……”
她的声音很温柔,却也很坚决:“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杨逸之身子骤然一震,他的目光中透出淡淡的些悲哀。
莲花天女,那只是重劫的谎言,可为什么,你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就这个谎言?
但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带她离开。因为相思的神情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杨继盛。他的父亲杨继盛。
当日杨继盛宁死也不跟他逃走,那时杨继盛的固执,一如此时的相思。
为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
杨逸之艰涩一笑,他的笑容却仍是那么温暖,让他憔悴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血色:“若我能说服把汉那吉,无论你留不留下来,他都不伤害荒城百姓,你跟不跟我走?”
相思突然回过头,怔怔地看着杨逸之满身的鲜血与尘土,眼中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她怎能不知道,眼前这个微笑着的男子,刚刚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厮杀,才能站在她的面前?她怎能不知道,他的笑容下掩藏了多少痛苦,多少失望?
一句“不肯走”,让他多少心血付之东流,让他多少次浴血奋战变得可笑。
一切只是因为她的坚持。
她起初一直不敢回头,就是不忍心看他眼中的失望。
她本以为,他会因她的话而愤怒。他本应该嘲笑她的固执、她的倔强、甚至她愚蠢的善良。或者,他会愤然离去,或者他会苦心劝她,或者他什么也不会说,只强行将她带走……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微笑着问她,如果他能说服把汉那吉,让他放过荒城居民,她肯不肯跟他走。
这是他的尊重。
他守护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信念,她的理想,她的尊严。
然而,既是相思再单纯,也知道这个“说服”会有多么危险!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