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歇夫虽见惯宫廷的豪华,但拿破仑皇帝的穷奢极侈还是使他吃惊。
蒂雷纳伯爵把他领到一个巨大的接待室,那里已有许多将军、宫廷侍从和波兰贵族在等候接见,其中有不少人巴拉歇夫在俄国宫廷里见过。迪罗克说,拿破仑皇帝将在骑马散步前接见他。
几分钟后,值班侍从走进大接待室,彬彬有礼地向巴拉歇夫鞠了一躬,请他跟他去。
巴拉歇夫走进小接待室,那里有一道门通书房,几天前俄国皇帝就是在这间书房里派他出使的。巴拉歇夫站着等了一两分钟。门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扇房门迅速地打开,开门的侍从彬彬有礼地站住,室内鸦雀无声。接着书房里传来另一个人稳健而有力的脚步声,原来是拿破仑。他刚梳洗完毕,准备骑马出去。他身穿蓝军服,敞开前襟,露出遮住他大肚子的白背心,下身穿一条裹紧短胖大腿的驼鹿皮裤,脚蹬高筒皮靴。他的短头发显然刚梳过,有一绺垂到宽阔的前额当中。他那从军服黑领子里露出来的白胖脖子很显眼,他身上散发出香水味。他那下巴突出的年轻的胖脸上,显出皇帝接待使臣时的庄严而仁慈的神情。
拿破仑走出来,每走一步身子就抖动一下,头稍稍往后一仰。他那矮胖的身材、宽阔的肩膀、突出的肚子和胸部赋予他一种保养得很好的四十岁男子庄重威严的神态。此外还看得出,他这天情绪极好。
巴拉歇夫恭恭敬敬地向拿破仑鞠躬,拿破仑向他点头答谢。他走到巴拉歇夫面前,立刻开口说话,仿佛珍惜每分钟时间,不屑于思考措词,而自信他说的话总是正确得体的。
“您好,将军!”拿破仑说,“您带来的亚历山大皇帝的信我已收到,见到您很高兴。”他用他那双大眼睛瞧了瞧巴拉歇夫的脸,立刻就向远处望去。
显然,他对巴拉歇夫个人毫无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想的事。他身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因为全世界一切都是受他意志支配的。
“我不要打仗,过去不要,现在也不要,”他说,“我是被迫进行战争的。就是现在(他强调现在两个字),我也愿意听听您的解释。”接着他扼要地说明他对俄国政府不满的原因。
从法国皇帝温和而友好的语气判断,巴拉歇夫坚信他希望和平,愿意谈判。
拿破仑说完,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俄国使臣。这时巴拉歇夫就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陛下!我国皇帝——”但法国皇帝直视的目光使他发窘。“您发慌了,不要紧张。”拿破仑仿佛这么说,含笑看着巴拉歇夫的军服和长剑。巴拉歇夫定了定神,又说下去。他说,亚历山大皇帝认为库拉金申请护照一事不能构成开战的充分理由,库拉金这样做是自作主张,没有取得亚历山大皇帝的同意,亚历山大皇帝不希望战争,这事同英国也没有任何关系。
“还说没有。”拿破仑插嘴说,仿佛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皱起眉头,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巴拉歇夫说下去。
巴拉歇夫把奉命要说的话都说了,又说亚历山大皇帝希望和平,同意进行谈判,但要有一个条件……巴拉歇夫迟疑了一下。他想起亚历山大皇帝的那句话,那句话虽没有写进信里,但命令务必把它写进给萨尔蒂科夫的诏书里,并命令巴拉歇夫当面转告拿破仑。巴拉歇夫记得那句话:“只要俄国领土上还有一名武装的敌人,我决不讲和。”但有一种复杂的感情阻止他这样做。他想说这句话,但是说不出口。他迟疑了一下,说:“条件是法国军队必须撤到涅曼河西岸。”
拿破仑发现巴拉歇夫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窘态,拿破仑的脸抽搐了一下,左腿肚也有节奏地颤动起来。他站在原地不动,话说得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巴拉歇夫听拿破仑说话,几次垂下眼睛,不由得注意到拿破仑左腿的颤动,他说话的声音越高,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