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年四五月间,第三种意见成了主流,国务院的几个部委联合发出通知,对几个过热的行业的投资进行了控制。主流传媒也发表文章,论证在中国条件下主要使用行政手段进行“宏观调控”的必要性。与此同时,从2003年下半年开始的用巨额资本和资源投入重化工业以拉动本地经济增长的做法,成了全国许多省份的共同选择,各地纷纷有了从轻工业向重工业转型的愿望与趋势,一个“重化工业化时代”的潮流迅猛地席卷而来。而理论界似乎也对之形成热烈的呼应之势。《经济日报》发表的一份《新型工业化道路研究报告》便是最生动的例子。更有媒体宣布:“现在,政府、学界和企业界显然已经取得了这样的共识:重化工业化是中国经济不可逾越的阶段。”
2003年12月1日,《经济日报》全文刊发了一篇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新型工业化道路研究”课题组的研究报告《我国工业化进入新阶段》,它在回答中国经济是否已经发生过热的问题时说:“中国当前经济既不是总体过热,又不是局部过热,也不是没有新特点的正常发展,而是中国工业化已进入以重工业重新大发展为主要特点的历史新阶段。”这篇报告援引德国经济学家瓦尔特·霍夫曼的论点,认为“每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都要经历一个重工业化阶段”。这是一个对宏观经济长期趋势作出的大判断。而更引人瞩目的是,这份报告的署名人是发展研究中心的“新型工业化道路研究”课题组。吴敬琏知道,当时许多国务院的职能机构和咨询研究单位都开始了对2005年就要制定的第十一个五年规划(2006~2010年)的研究。这一预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就是什么是“新型工业化道路”和怎样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因此,这份报告提出的观点,将会影响“十一五”方针的制定。
有意思的是,这份报告的执笔人是吴敬琏的博士研究生,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的研究员李佐军。
2004年春节那一天,吴敬琏与他的学生们欢聚一堂。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中国经济发展方式与道路的选择问题上。李佐军正好也在场,他兴致勃勃地向大家报告了自己2003年的工作成绩,也涉及他执笔的那份报告的观点,不料他关于中国经济已经进入“重化工业化阶段”的论点,却遭到一些同学的批评。他们认为课题组的论证不周密,其一,“每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都要经历一个重工业化阶段”,并不是现代发展经济学的公认定理;其二,用短期间的数据——中国的工业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从2000年的51.8%飚升到57.3%,并不能证明这是一种长期的正常趋势;其三,用工业内部结构的变化——在过去3年内重工业的增长速度高于轻工业,也不能证明重工业已经成为整个国民经济的主导产业。
吴敬琏颇有兴致地旁观学生们的讨论,当时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事实上,学生们所热烈讨论的,正是过去几年里,吴敬琏一直在思考的命题:中国应该选择一种怎样的经济增长模式?让他感到忧心忡忡的是,进入新世纪之后,在GDP的压力下,几乎所有的省份都把“经济重型化”视为发展的“必由之路”和“必经阶段”,甚至连一些市场元素最为活跃的地区和省份也提出了“经济重型化”的要求。
据吴敬琏回忆:“我开始意识到增长模式问题重要性的时间并不久远,它只是始于2000年年末的北京中关村发展问题讨论。”当时,中关村企业家俱乐部邀请了一些产业界、金融界和政府人士,举行了两天的研讨会,对中关村高技术的发展问题进行深入的讨论。当吴敬琏和四通集团董事长段永基就研讨会的讨论结果向北京市的领导人作汇报时,对方反过来向他们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北京中关村搞了这么多年,名声也很响亮,但是产值和税收都上不去,这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