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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生令人血脉愤张脏腑悸动的情感,遇见早已在暗中改变我们命运的人。我们最不可能知道的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后,我们竟然想不起民国五十六年一月间发生过什么。

    就我记忆所及:距离这段时间最近的“一件事”其实是在民国五十五年十二月中旬的一个深夜发生的。当时我们称之为“户口普查”。据说在我出生前几个月也曾经普查过一次,那一次全国联播电台播放出十二响钟鸣之后,有十五万个普查员同时出动,到台湾全岛各地进行查访。为了让这普查工作顺利无碍,政府规定各个城市乡镇的街道上不许行驶任何车辆;人人留待家中,门户通宵开放,灯火齐明,以守候普查员来向每一个国民查询其年籍、身分、职业和生活状况。

    上一次我错过了,可这第二次我却全程参与,且印象深刻。

    上门来的普查员是个走路有点儿跛的年轻人,一进屋便喊了家父一声:“启京先生。”家父愣了一会儿,道:“你是——”普查员凑到家父跟前低声说了两句话,又昂声道:“其实合该有缘,不必见外——咱们还是同一条船来的,只那时候儿我还小,才十来岁,启京先生一定不记得了。”说完径自一屁股坐进一张藤圈椅里,一手往茶几上搁下一个厚甸甸的纸册子,另只手往椅脚边拄起一支大约有茶杯口粗细的长条筒子。

    家父在这一刻改了语————:“怎么?怎么是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不是户口普查么?”“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来拜望拜望,就太失礼了。启京先生投师忒早,是“理”字辈儿前人,无论如何我也得亲自登门请教的。”

    “这怎么敢当呢?”家父从家母手里接过一杯热茶,捧上前就几面放下,倒退一步,甩两下袖子,右膝打个弯颤——分神见我坐在一旁,狠狠白了我一眼,我连忙弹站起来。那普查员却笑道:“别介!孩子是空子,您也不必多礼;我这腿子前两年行功岔脉,不灵便了。咱们坐着叙罢。”家父倒也奇怪,始终没坐下。其情状好似我们在学校里给叫到训导处捱骂的一般——双手贴紧裤缝、微垂着脑袋,嘴唇一开一阖,彷佛答着,可㈱㈩不了声。

    “我听二才他们说启京先生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是风雅中人。因此寻思:要给启京先生带个什么见面礼儿好些——什么南北货也罢、舶来品也罢,哪怕是金珠玛瑙,恐怕都嫌伧俗了呢!我于是在祖宗家门儿翻箱倒笼,寻觅了半天,给找着这个——”普查员说着,朝椅脚边那长条筒子一指,继续说道:“是“老爷子”生前珍藏的一幅画,上下皆无款识,看起来倒极像是“老爷子”的先师方先生的笔墨。凤梧公的画——启京先生是知道的——可说是价値连城了。庋而藏之,可以传世;哪怕是眞有什么应急之需,到处也都有识货的行家。尤其是没有题款,脱手更方便——”

    “您太客气了。这礼物太贵重,张某人不敢收,也收不起。我只身在外行走多年,两度投军,早已是逃家光棍;岂能再糟践老爷子的珍藏、凤梧公的墨宝?不不不、您还是拿回去罢。”

    说也奇怪,这普查员自此根本就不理这个茬儿了,另岔一题,问道:“听说这一趟启京先生回部任差,是一位李资政给荐的,可有此事?”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荐这差使的是位王代表,至于王代表又请托了什么贵人,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么,您也没见过李资政喽?”

    “王代表是介绍过一位先生见了一面,到差之后也没再会过。”

    “那好。”普查员伸手捧起茶杯,掀开盖儿拨散了浮叶,却没喝,又把盖儿阖上,笑道:“启京先生应该听说这两年匪谍潜伏分子十分猖獗的情况罢?”家父嗫嚅着,好像应了句什么。

    “这一向都有情报说:暗里不少活动,要破坏咱们反攻的大业。启京先生既然人在部里,也就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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