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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照片是何用意。它们是某种考古材料吗?是历史文献吗?抑或是同那封要交给万砚方的信有关的影像讯息呢?

    坦白说:我在这个小小的疑问上卡住了。几乎就要组合起来的拼图板忽然失去了和其它线索之间的连系。如今回想起来,我可以断然地说:倘若高阳于民国八十一年遗赠予我的七本书和一迭笔记早在十年前就出现在龙潭美满新城一巷七号的破宅子里,或许我立刻便能掌握住一连串看似彼此全无牵涉之事的关系,从而解开所有割裂之后的事实背后所隐藏的谜团。可是——我被一大堆捏造出来的硕士论文参考数据包围着的那个冬天和春天里,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人生究竟走上了一条什么样的岔路?遇上了一群什么样的怪人?我还有什么样的机会去认识这个世界?以及我自觉认识了的世界的背后还有些什么样的力量在操控和推动着?

    我只不过确然体会到“背后”有着什么的那种滋味。

    让我依随着原先拼图的时序,将那个后来成为总统府政的李绶武暂且卡在一迭用意不明的照片上,然后学小五那样,从另一个方向来观看、接近并进入孙小六和我在逃离背后那些恶灵时所寄——居过的美满新城一巷七号。

    可以想象得出:当孙小六用佛手瓜和姑婆芋的种子布下一个地遁阵之后的那个星期六,站在正对面茶园中央可称之为“产业道路”上的小五一定曾经短暂地犹豫了一阵——因为在那一刻,她极有可能像拼图板上失去了左邻右舍的小图块一样迷惘。

    那天她手里捧着两盆植物——一盆小虾花、一盆夕颜——背包里是一大堆泡面、罐头、酱瓜、肉脯之类的食物。就像之前以及之后的许多次一样,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转搭无数班客运车,有的时候还故意在龙潭和关西或龙潭和大溪之间来回搭坐好几趟,直到百分之百确认同车乘客皆非跟踪盯梢之辈,才肯下车,再走上几百公尺,穿越整甲的茶园,来到这破宅子。

    而我总会想象那一个特别的星期六午后特别的一刻;满头大汗的小五站在茶园中间,忽然发现那破宅子不见了,满眼但见苍苍郁郁的佛手瓜、龙须菜和巨大的姑婆芋叶扇。她也许会“呀!”的惊叫出声,也许会怀疑自己下错了客运车站而走进了另一片茶园,也许会忽然忘记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或者身在何处。总之,这是一连串令我十分着迷的想象。

    关于小五是否眞地产生过我所想象出来的那种暂时性的迷失感,我从未求证过。我只记得:摆下地遁阵之后,孙小六有事没事就会沿着二楼后阳台侧墙的钢筋梯登上楼顶,趴在隔热用的石绵砖上朝茶园的方向瞭眺——有如古代藏身于刁斗之中的卫卒那样——看看小五来送口粮了没有。是以小五来的那天所发生的事很简单:孙小六远远地发现了站在茶园中东张西望的小五,便飞身下楼,连打几个纵跃,有如一条猎兔的雪达犬那样欺近小五面前,再往四下里打量了一阵,确认并无外人,就把她接进屋来了。

    可是我却宁愿执意去揣摩当时站在茶园之中突然感到世界极其陌生的小五的心情。无论在当时抑或日后——甚至到我当兵服役期间————不下数十百次之多,我总会不期而然想到手捧盆栽、浑身是汗、伫立在阵阵寒风之中的小五曾经十分短暂地和全世界失去连繁的那个片段。在那片刻之间,她突然和自己的来处和去处同时断离了,她会惊惧、畏恐、惶惑吗?像一个玩着躲迷藏游戏的孩子(因为躲藏得太深沉、太严密也太专注的缘故)而竟至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的角落里忽然忘记自己正努力从事着的游戏。

    那一天,小五带来了应该说是令人欣慰的好消息——徐老三找着一家背景牢靠的打字印刷公司,可以在最短期限之内帮我把论文打印成册,装帧完好。人家甚至还愿意把所里规定必需缴交的十四套论文专程送到学校去。这整个过程之中唯一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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