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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眼看见红莲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爱情这两个字。而且,我直觉地以为;任何人在第一眼看见红莲的时候所能想到的也都该是这两个字。

    当时的红莲是小酒馆里的调酒师。之前,据她自己说——她还干过餐厅侍应生、百货公司化妆品专柜小姐、美食餐厅二厨、特技表演团助理、医院特别看护、临时保母、小学和补习班教师、广告明星和电影演员、画室和摄影学会的模特儿、出租车司机和推销员;她推销过发酵奶、百科全书曰、房子、保险、窗帘、婴儿用品、全套健身器材、卫浴设备、进口健康食品、计算机、文具、宠物饲料和水墨书法等艺术品。在担任调酒师之前,她开过一家园中心。以上所说的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慢慢知道的;初见她的那一晚,我祇道我遇见了爱情。红莲是第一个让我心目中所无法捕捉的这个词汇有了形象和内容的人。

    当时——也是一九八二年、我研究所的第三年尾、夏天——为了答谢管宿舍的缅甸侨生多年来每逢寒暑假让我免费住校的恩情,而我又偶然得知他们那一票侨生都是模型飞机痴,却苦于没有闲钱可以添购零件。于是我倾尽所有,将从小搜集的十几架模型飞机,连同几十本和战斗机、侦察机、轰炸机等相关的书籍装了二、三十个箱子,全数送给那缅甸侨生了。

    根据我冷眼旁观,侨生是那种很奇特的人类——有如易受惊吓且永远过度防卫的野生动物——他们会因为你不意间翻了个白眼而认定你骄妄自大;也会因为你不意间点了个头而认定你善良又正直。面对那几十箱我的废物,他们商量了整整一个礼拜,最后决定带我到这家叫做“MyPlace”的小酒馆,名目是庆贺我通过硏究所的资格考。但是由于平素鲜少往来的缘故,我们之间没有一点共通的话题,场面极为尴尬。大家一字排开列坐在吧台前面,我居中,从左至右分别是越南、泰国、缅甸和马来西亚。当我右手边的缅甸要和我左手边的泰国交谈,或者是外左侧的越南要和外右侧的马来西亚聊两句的时候,我如果没有及时将啤酒杯口掩住,就会觉得那啤酒怎么也喝不完。最后我想了个主意:为什么大家不按照地图上各个国家的位置就座呢?于是我换坐到最右边,一眼看见正对面站在吧台里的完美的红莲。她冲我一笑,道:“恭喜啊!”

    “什么?”

    “不是说你刚通过什么考试吗?”她继续微笑着说:“我请你喝一杯。你要什么?”我知道要什么才怪;脑子里胡乱地想着的是这女孩子大概刚满二十,应该是个趁暑期出来打工的大学生,从外国电影或影集里学会——这种洋派作风的社交服务身段——不消说:学得很地道——“我请你喝一杯。”结果我全猜错了。这是她第一次请人喝酒。之所以招待一杯,更不是为了拉拢我这个穷顾客。她也不是什么打工的学生。还有,她已经是三十三岁的老女人了。尤其是年龄这一项,我知道的时候是已经很后来很后来广。套句烂小说上常用的话:“我已经陷得很深了。”

    从换过座位之后,我和那几个侨生都自在起来。越南首先喝个烂醉,我从断断续续听到的一点谈话内容里得知:越南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前不久在洛杉矶出意外死了,他们分别只有六岁和七岁。这场飞来横祸肇因于美国华纳公司在拍一部叫《拂晓地区》的电影。越南的弟妹是片中的临时演员。意外发生时两个小姊弟被男主角演员维克,莫洛抱在臂弯里,结果一架飞在他们头顶上的直升机被一枚莫名其妙的炸弹击中,当空坠下地来,一片还在高速旋转的螺旋桨猛可将维克,莫洛和两个孩子砸得脑浆迸溢。维克/莫洛曾经是我们村子里一起看电视的孩子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影集《勇士们》里的桑德斯班长。越南哭着说他们越南人活该要被美国人搞死——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外地。说完他就趴在吧台上睡着了。剩下的三个彷佛这才得到解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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