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久,村子里就谣传他当了小扒手,失风被捕,送进一个什么教养机构里去了。
这一回孙妈妈没闹自杀,逢人就解释:孙小六是教拍花贼给拍了去,恐怕凶多吉少了。村人皆以为孙妈妈此举无异是做贼的喊捉贼——试想:哪儿有一个孩子两岁时给人拍了去,过一年又无缘无故给人拍回来了?再者,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还会发生第二次呢?
大约也就在那段时间里,孙大一和孙大二给送进了军校,小三、小四则接连被扔进修车场和钟表店当学徒。孙老虎对外人没说半句解释的话,祇在那年我考高中发榜的当天,他把出租车开到我家大门口,说是在收音机里听见报了我的名字。他执意要免费载我们一家三口去贴榜的某大学门口看个榜,荣耀荣耀。在路上,他对家父、家母说:“我父亲十八岁生我,一丁单传,他老人家催着我早早成家、养儿育女;我十六岁结婚,一口气生养了六口,却没一个成材的。还是张大哥、张大嫂福德深厚,培育出这么个好儿子。”
家父、家母闻言谦逊了几句,且特意表白他们的儿子考上的也不是第一志愿,论出息还早得很;我心想我得罪谁了?可孙老虎接下来却说了番怪话:“一个家里没个读书人不成。我老大、老二现成是投了军,小三、小四做了匠,小六合着是半个傻子。祇小五聪明伶俐,可惜是个女的——如今我祇能巴望她嫁一个读书人,改换改换咱们孙家的家风。”
“小五手又巧,人又标致,”家母接着称道:“一定许得了好人家。”孙老虎乐了,扭头朝我大腿拍了一巴掌:“那敢情好。”他那一掌拍下来,我的腿疼了一个星期,从此谁说孙老虎是孬蛋我都不信。等孙小六第三次失踪回家,我才又见识到孙老虎的功夫——不祇是他的功夫,还有孙小六的功夫;也不祇是他们父子的功夫,还有小五,小五身上有的不祇是功夫,还有比功夫更恐怖千万倍的力量——一般人称那种力量叫爱情。
这事要从我和孙小六在村子外的小理发店门口不期而遇说起。他生出了喉结、胡须(以及我猜想一定巳经发出芽来的阴毛),身高窜到了一百六十左右,嘻皮笑脸地问我是不是要娶他姊,却不肯说那一年多他去了什么地方。
“你爸知道你上哪儿去了吗?”我绕个弯问他。“我还没回家咧。”
“等他看见你会把你屁股打成四半儿。”我说。
那是个天气刚刚放晴的星期六,我回来祇是讨一笔下礼拜的生活费,就准备溜回学校宿舍去的,不料给家母硬逼着去理发,说是留发不给钱,要钱不留发。我祇好照办。洗头的时候我还在想:不知道孙老虎会不会出手教训孙小六?越想我越觉得不可错过;于是打定主意:回学校的事可以缓一缓,孙老虎揍人的场面却决计不可错过。
偏偏这天孙老虎回家特别晚。到了夜里一点多,他那辆跟蒸汽火车头差不多响的老裕隆才吞呑吐吐停进村子口。我听见他甩上车门,往隔壁的隔壁郭家门口的大叶黄金葛上淋淋落落撒了泡尿、开锁进公寓大门。这我才翻身下床,悄悄从后门跷出去,翻过刘家和郭家之间用破门板围成的园子墙。孙家在郭家二楼,可是从郭家加盖出来的厨房平顶上可以蹲着觑见孙家客厅里的一切动静。我才蹲稳身,便听孙老虎端地发出一声恶吼——人家果然名叫老虎!
“你小子又犯了毛病!居然还眞敢回来!”说时孙老虎将上衣衬衫朝两边一扒,扣子玎玎珰珰全给崩飞了,有一枚打上电视机,那荧光屛应声给击了个粉碎。孙老虎衬衫里没穿汗衫,胸前两块既不像奶子、也不像槌头的硬丘非但像气球般鼓了起来,上头还闪烁着一层油光——坦白说:除了缺两撇小胡子,简直就和一个叫陈星的香港打仔一模一样——不,比陈星看起来还要丑恶几分。我吓得吃了几下眼,没觑清楚孙小六是怎么个反应,却见孙老虎左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