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睿智之士都认为,民情风俗的进步使挂名差使日趋消亡,我们将相信他们的话总是对的。然而,在这异端频仍的年头,却至少还有那么一个挂名差使。
这个挂名差使归蒂波寡妇所有,她本是个女屠户,现在泽费兰·西达尔先生家料理家务。
蒂波寡妇的差使仅仅是收拾这精神失常的学者的卧室,而这间卧室的家具则只剩下它的最最简单的字面的意思了。收拾这么个房间的劳动简直是无法和大力士赫尔克里士的第十三桩奇迹相提并论。至于住宅的其余部分,则大都使她英雄无用武之地。尤其是在第二个房间里,人家早已关照她,绝对禁止她以任何借口去碰一下这儿的乱纸堆,这些乱纸在室内堆成一圈儿。按照老规矩,她的扫帚只限于在房间正中的一个小方块中来回活动。这小方块的地板倒是抛头露面,毫无遮挡的。
蒂波寡妇生性好洁,又爱整齐。这小方块地板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团团围住,仿佛汪洋大海当中的一个小岛。她看到这一片混乱景象,简直痛心疾首,始终如饥似渴地巴不得来它一个大清理。有一次,她单独一个在家,便大着胆子动手干了起来。谁知泽费兰·西达尔出其不意地突然回来了。他顿时大发雷霆,那平常温和宽厚的面孔露出那么凶恶狰狞的样子,以致蒂波寡妇为此整整一星期都神经质地直打哆嗦。从此,她再也不敢冒风险对这块不复归她管辖的领土,有丝毫的侵犯。
羁绊重重,使蒂波寡妇在其职业中无法大大施展身手,竟至落到几乎无所事事的地步。再说,这也并不妨碍她每天在那位布尔乔亚家里消磨两个小时。她就是这样来称呼泽费兰·西达尔的,还自以为这才是毕恭毕敬,彬彬有礼呢。在这两个钟头里面,有七刻钟是用于聊天,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用于文雅的独白。
的确,蒂波太太除了为数众多的优点之外,还具有一种言辞流畅、滔滔不绝的惊人本领。某些人认为她已饶舌得出奇。但是这纯粹是恶意中伤。她只是爱说话,如此而已。
这并非因为她听凭自己的想象力的恣意驰骋。这个人家的高贵门第(而且把她也算在内)构成她头一道话题,继之而来的是诉说自己悲惨身世的篇章。她说明一个女屠户如何因重重祸事而沦落为女仆的。人家知道这段伤心事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蒂波太太在追述往事的时候总是体会到同样的愉快。这个话题一完,她就会谈起她正在服侍或者曾经服侍过的各式各样的人物,她会把泽费兰·西达尔的种种看法、习惯、生活方式,去和那些人的看法习惯、生活方式作一番比较,并且铁面无私,不偏不倚地分头进行褒贬。
她的主人从来不搭腔,却显出一副经久不变的耐心。说实在的,他沉迷在梦境之中,并没有聆听她的废话,而无论如何,这可大大减低这些废话的价值。不管怎么样,多年来事情却一帆风顺,她总是讲她的,而这一位则总是不听她的。总之他们两人彼此非常满意。
五月三十日那天,蒂波太太一如既往,在上午九点钟走入泽费兰的家门。这位学者头一天已经和他的朋友马赛勒·勒鲁一起出门去了,房子里空空的。
蒂波太太并不感到分外惊奇,以往一连串的外出,使她认为这一次突然的失踪乃是正常现象。她只是因为少了听众而感到无聊罢了。她像平常那样做了家务,卧室收拾完了,她便进入了另一个堂而皇之地名之曰工作室的房间。在那儿,啊呀,她可真是大大地激动了一番!
一个怪物,一个发黑的箱子似的东西竟大大地减少了方块地板上保留给她的扫帚的合法面积。这是什么意思?蒂波太太毅然决然,决不容忍对她的权利作如此的侵犯。她用一只结实的手搬动了这个东西,然后才平心静气地从事她的例行公事。她的耳朵有点背,听不见箱子里传出的隆隆声。同样的,那个金属反光镜的浅蓝色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