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年的天还是大明的天。
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但是一个不安的消息在四处流传:天启帝熹宗病了。说是辽东战事让他总是心太烦,熹宗他老人家又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来扛,结果扛出病来了。
也许人生该放手时就放手,也许政事只是人生众多选项中的一项。也许是这样,谁知道呢?对皇帝来说,他的烦心事不外乎政坛的是非曲直、后宫的家长里短;日子也不外乎春夏秋冬、春华秋实。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必将过去。历史自有历史的潜规则,而皇帝也终将是历史的奴隶。
于是一个旨意开始传出:天下大事,全由阁臣和厂臣们看着办,别再烦我。
熹宗累了,这个酷爱当个木匠、在家具和家国之间暧昧不堪的皇帝决定参透自己的千岁寒,他拿起了《六祖坛经》。
这个旨意很是让大臣们松了一口气,却让魏忠贤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家看着办,我可怎么办?魏忠贤有一种被架到火上烤的感觉,而点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一切都是天意,一起都是偶然。就在半梦半醒之间,魏忠贤一不留神成了九千九百岁。就在去年,浙江巡抚潘汝桢上奏说:“东厂魏忠贤,心勤体国,念切恤民……公请建祠,用致祝厘”。魏忠贤髙兴了,给我建生祠,可以啊,于是朱笔一挥,代熹宗准了潘巡抚的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全国各地,普天同请,魏忠贤的生祠遍地开花:工部郎中曾国桢建生祠于卢沟桥畔;巡视五城御史黄宪卿建生祠于宣武门外;顺天府尹李春茂建生祠于宣武门内;而且建到了皇帝祖坟边上,孝陵卫指挥李之才建生祠于孝陵前;河道总督薛茂相建生祠于凤阳皇陵旁。短短一年中,一共建造了魏忠贤生祠四十处。
魏忠贤感觉很温暖,温暖到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幸福到有一种流泪的感觉,流泪到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长这么大了,见过给死人建祠的,没见过给生人建祠的。不说绝后,也算得上是空前了——不过空前是要埋单的吗?我给谁埋单?谁又替我埋单?
长这么大了,见过给我魏忠贤建祠的,没见过给熹宗建祠的。他是万岁,我是九千九百岁,是不是挨得太近了?我热闹,他孤单。我燃烧了他,还是他燃烧了我?
最重要的,熹宗不动声色地批准我建祠,是榆木脑袋还是大智若愚?他把我捧这么高,是捧得高摔得重还是……
后熹宗时代,谁知我心?谁慰我心?!
魏忠贤流下了两行清泪。
两行淸亮的老泪。
朱由检没想到熹宗会把回光返照的目光投向他这个五弟。
熹宗无后,朱家的江山也只能由他来担当了。
别无选择。人生就是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历史就是别无选择。
一切有生相皆是妄相。
熹宗虚弱地拍了拍朱由检的肩膀,一切尽在他的手掌中。
朱由检只是不明白,他这个当皇帝的哥哥为什么对魏忠贤这么好?
我曾经深陷妄想不能自拔,曾经躺在宫殿的地上起不来,是魏忠贤走过来对我说:没事的,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你知道吗?在整个朝廷,整个中国,只有他——魏忠贤才敢这么说,才会这么说。所以,不要为难他。他是我的心灵知己。
我知道他很过分,但他这个位置只能由这么一个强势的人来坐。
你——必须靠他来撑起整个大明王朝的江山,哪怕这是最后的江山!
十七年后,当崇祯皇帝朱由检将早生华发的头颅伸进煤山山脚歪脖子树下那个早已经绾好的绳套时,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在那个风雨飘摇的下午,带着无限复杂、无限悲悯心境即将离世的熹宗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