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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阿姨,你害怕吗?”

    她喉咙哽住了。玛丽雅姆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了真话。“是的。我非常害怕。”

    “我有一张我父亲的照片,”他说,“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他当过自行车修理工,我只知道这一点。但我不记得他走路的样子,你知道吗,也不记得他笑起来的样子或者他的声音。”他望向别处,然后又看着玛丽雅姆。“我母亲过去经常说他是她见过的最勇敢的男人。就像一头狮子,她说。但她跟我说,共产党把他带走的那一天,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我跟你说这些话,是想让你知道害怕是正常的反应。你不用为此觉得羞愧,阿姨。”

    玛丽雅姆哭了起来,那天第一次。

    上千双眼睛盯着她看。露天看台人头涌动,人们为了看得清楚一点而伸直了脖子。有人啪嗒着舌头。当玛丽雅姆被人从卡车上扶下来时,一阵窃窃私语掠过整个体育馆。扬声器宣布了她的罪名,玛丽雅姆想像人们摇晃着脑袋。但她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们摇头时究竟是带着反对还是仁慈、谴责或是怜悯。玛丽雅姆不去看所有这些人。

    那天早晨,玛丽雅姆曾害怕自己会出丑,害怕她会不顾一切地哀求哭喊。她担心自己可能会尖叫、呕吐甚至屎尿直流;也担心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动物本能或身体痛楚会背叛她。但当她被迫走下卡车的时候,玛丽雅姆的双腿没有变软。她的手臂没有挥舞。她无需被人拖下车。当察觉到自己站不稳的时候,她想起了察尔迈伊。她夺走了察尔迈伊生命中的爱,父亲的失踪将会给他今后的日子蒙上一层忧伤的阴影。然后玛丽雅姆的步伐变得坚定起来,不用别人扶着也能走路。

    一个持枪的人走过来,让她走到南边的足球门柱。玛丽雅姆能察觉到人们在期待中变得紧张。她没有抬起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看着她的影子和跟随着它的刽子手的影子。

    虽然也曾有过美好的时刻,玛丽雅姆知道她的日子大部分过得不好。但当她走过人生这最后二十步的路程时,她忍不住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久一点。她希望能够再次看见莱拉,希望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在星光点点的夜空下,再次和她坐下来喝一壶茶、吃几块饼干。她将不会看到阿兹莎长大成人,将看不到她会出落成一个何等漂亮的少女,将不会给她的双手涂上指甲花、在她的婚礼上分发喜糖;想起这些,她感到悲哀。她将不会陪阿兹莎的孩子玩耍。如果能够成为一个老人,陪伴阿兹莎的孩子,她将会非常乐意。

    到了门柱旁边,她身后那人让她停下来。玛丽雅姆站住了。透过布卡的面罩,她看见他手臂的影子举起了冲锋枪的影子。

    在这最后一刻,玛丽雅姆燃起了这么多希望。然而,当她闭上双眼,她心中再也没有懊悔,而是充满了一阵安宁的感觉。她想到她进入这个世界的身份,一个低贱的乡下人所生的哈拉米,一件人们不想要的东西,一次可怜的、后悔莫及的事故。一棵杂草。然而,当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是一个付出了爱也得到了爱的女人。她以朋友、同伴、监护人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以母亲的身份。她终究成了别人眼中的重要人物。不。这样死去并不算糟糕,玛丽雅姆想。不算太糟糕。对于一段开头不合法的人生来说,这是一个合法的结局。

    玛丽雅姆最后想到的是《古兰经》上的几句经文,她默默地在心中念诵:他用真理创造了天地;他让黑夜覆盖白天,让白天接管黑夜;他让日月循规蹈矩,各自依照划定的轨道运转;所以他确实无所不能,是伟大的宽恕者。①

    “跪下。”那个塔利班说。

    真主啊!宽恕我,怜悯我,因为你是最为慈悲的。

    “跪在这里,夫人。头朝下。”

    玛丽雅姆最后一次听从了别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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