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所出身的阶级并不怎么出产杰出作家。父亲尼古拉·托尔斯泰伯爵,母亲玛丽娅·沃尔康斯卡雅公爵小姐具有继承权;他生在母亲家的祖宅亚斯纳亚·波良纳庄园,是五个孩子当中最小的,还是个孩子时就父母双亡。他先是跟家庭教师学习,又就读于喀山大学和彼得堡大学。这个可怜的学生在两所大学均未取得学位。凭借贵族关系,他得以先后跻身喀山、彼得堡和莫斯科的社交界,沉浸在这一圈子的时尚娱乐当中。他个头儿矮小、相貌平平。“我很清楚,自己长得并不好看,”他曾写道。“有那么几个月,我简直失望透顶:我以为在这个世上,像我一样长着如此宽的鼻子、如此厚的嘴唇、如此小的灰眼睛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幸福的;我祈求上帝创造奇迹,把我变得英俊起来,我愿意把自己当时所有的以及未来可能拥有的,全都用来交换一张英俊的面孔。”他并不知晓,他的平凡长相展现出一种精神上的力量,具有惊人的吸引力。他未能注意到自己的眼神足以为自己的神态增添魅力。他着装很潇洒(像司汤达一样,希望时髦的衣服可以弥补丑陋的长相),对自己头衔的注重有些失礼。一位喀山大学的同学给他写信说道:“我远远地躲开伯爵,从初次见面起,他那冷冷的派头、直立的头发、半闭着的双眼中那刺骨的神情,都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还没见过哪个年轻人具有如此奇怪而高深莫测的自高自大之态……我向他致意,他几乎理都不理,似乎是想向我暗示,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1851年,托尔斯泰二十三岁。他在莫斯科呆过几个月。当炮兵的哥哥尼古拉放假,从高加索来到这里,假期结束时必须返回,托尔斯泰决定陪他一同回去。几个月后,他被说服参了军,当了一名士官生,参加了俄军对山区叛乱部落所发动的几次进攻。他对自己这些军官兄弟们的看法似乎并不怎么宽容。“起先,”他写道,“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事情都令我震惊,但如今已经习惯了,不过并未跟这些绅士打成一片。我已形成一种中庸之道,对人既不骄傲也不亲近。”真是个目空一切的年轻人!他的身体很健壮,能够步行一整天或是驾马十二个钟头而不疲倦。他酒喝得很凶,赌起钱来不计后果,不过他运气很差,为了还上赌债,不得不卖掉自己位于亚斯纳亚·波良纳庄园中的房子,这可是他继承的财产。他的性欲很强,并且染上了梅毒。除了这个不幸遭遇之外,他的军中生活就跟其他国家里数不清的(出身好又有钱的)年轻军官完全一样。对于他们身上的充沛精力,放浪形骸是很自然的发泄方式,而且他们很乐意沉溺于此,这是因为他们认为(或许不无道理)这样可以提高自己在同伴当中的声望。从托尔斯泰的日记来看,一个放荡的夜晚,在他打牌泡女人或是跟吉卜赛人狂欢(如果我们看小说的话,会发现这是、或者曾经是俄国人常见的、但有些幼稚的快活方式)之后,他感到万分痛悔;可一旦有机会,他又照样乐此不疲。
1854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塞瓦斯托波尔被围期间,托尔斯泰负责指挥一个炮兵连。由于在车纳雅河战役中表现出“突出的胆魄和勇气”,他被提升至中尉军衔。在1856年签署和平条约以后,他辞掉了军职。在服役期间,托尔斯泰写了许许多多的随笔和故事,还有一部经过了传奇化的童年及少年自传;这些都刊载在一本杂志上,引起了高度的赞许和关注,在他返回彼得堡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他不喜欢自己在那儿遇到的人,人家也不喜欢他。虽然他对自己的诚意深信不疑,但却从来无法让自己相信别人的诚意,而且毫不迟疑地告诉对方。他对于那些得到公认的观点很不耐烦。他暴躁易怒、自相矛盾,傲慢得不肯顾及别人的感受。屠格涅夫曾说过,托尔斯泰那种审犯人似的神态,是他见过的最让人不安的,再加上几句带刺儿的话,很容易把人激怒。他无法容忍别人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