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费了很长时间思考《卡拉马佐夫兄弟》,他花在这本书上的精力很大,自从其第一部小说问世后,经济上的困难根本不容许他这么做。总体而言,这是他结构最完善的作品。从其信中可以看出,他暗中相信那种我们称之为灵感的神秘事物,并且依靠灵感来确保自己写出想象世界中的模糊景象。此时的灵感仍是变化无常的,往往只能出现在只言片语中。构建一部小说,你需要espritdesuite(流畅下笔的灵感),通过这种逻辑感,你可以把材料整理连贯,于是各个部分十分逼真地彼此衔接,整体也就随之完成,没有留下什么尚未处理的细枝末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方面并无太大才能。这就是为什么他最擅长情景描写的原因。在制造悬念和渲染场景上,他具有极为出色的才华。我不知道有哪出小说场景能比拉斯柯尔尼科夫谋杀老典当商那一幕更为恐怖,也很少有场景比《卡拉马佐夫兄弟》中伊万遇见自己不安的良心(以魔鬼的形式)那一幕更加引人入胜。陀思妥耶夫斯基无法改掉自己的啰嗦习惯,而是沉迷于长篇累牍的对话。然而即使相关人物如此恣意地表达情感,以至让你很难相信还有这样做事的人,他们也几乎永远都是那么迷人。我顺便提一下他常用来激发读者恐惧感的一种方法。他笔下的人物焦虑不安,跟自己所说的话极不相称。他们时而激动得颤抖,时而彼此间恶语相向,时而泪水夺眶而出,时而脸色通红,时而面色铁青,或者苍白得可怕。而读者难以弄清的一个含义,却用平常的几句话一带而过,很快,这些肆无忌惮的姿态、这些歇斯底里的爆发,就令他激动不已,以至他自己的神经也都濒临崩溃,当有什么事情发生(如果没这种事他就不会烦乱)的时候,他准备接受一次真正的震撼。
阿廖沙被构思为《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中心人物,这在小说第一句便已点明:“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是我县地主费奥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的第三个儿子。老费奥多尔在整整十三年以前就莫名其妙地惨死了,那段公案曾使他名闻一时(我们县里至今还有人记得他哩)。关于那个案子,请容我以后再细讲。”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个极为老练的小说家,不可能无意中就在全书开头用明确的话语突出阿廖沙。但在小说中,同哥哥德米特里和伊万比起来,他扮演的只是配角。他在故事中时隐时现,好像对那些扮演更重要角色的人物没有什么影响。他自己的活动主要跟一群男生有关,除了表现阿廖沙的魅力和善良之外,这些男孩子的所作所为跟主题的发展毫无关系。
个中原因是这样的:加内特夫人共计八百三十八页的《卡拉马佐夫兄弟》译本,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计划所写小说的一部分。他打算再写几卷以继续阿廖沙的故事发展,让他饱受沧桑,其中他要经受罪过的重大体验,最终通过苦难而实现救赎。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去世使得这一设想未能实现,《卡拉马佐夫兄弟》依旧不完整。但它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之一,在少数几本杰出的小说作品中当数首位,这几部小说凭借其强度和力量,拥有不同于其他小说的地位,尽管它们各自的长处显然并不相同,其中两个震撼人心的例子,就是《呼啸山庄》和《白鲸》。
费奥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是一个糊涂蛋,他有四个儿子:前面我已提到过的德米特里、伊万、阿廖沙,还有一个私生子斯美尔佳科夫,在他家里做厨师和随从。长子和次子痛恨自己这个不光彩的父亲;全书中唯一可爱的人物阿廖沙却谁也恨不起来。E·J·西蒙斯教授认为,德米特里应当被视为小说的主人公。他属于那种被宽容者形容为自身最大敌人的人,而这种人对女人颇具吸引力。“直率而深情是其性格之根本,”西蒙斯教授说道;他接着说:“他的灵魂之中富有诗意,这些都反映在他的举止以及多彩的语言当中。他的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