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足够的钱离开威斯巴登,又在这位朋友的进一步帮助下设法回到了彼得堡。
还在写《罪与罚》的时候,他想起自己签过合同,要在某一天之前交付书稿。根据他所签署的不公正协议,假如他不按期交稿的话,出版商有权出版他随后九年的所有作品,而不用付给他一分钱。最后期限即将到来,陀思妥耶夫斯基束手无策。此时,有个聪明人建议他雇个速记员;他照做了,二十六天后,便完成了一部叫做《赌徒》的小说。这个名叫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的速记员只有二十岁,相貌平平,可是她高效、能干、耐心、忠实,而且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极度崇拜;1867年年初,两人结婚了。他的继子、他哥哥的遗孀及其子女,都料到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供养他们了,便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充满敌意,事实上,他们的做法实在过分,搞得她十分可怜,于是她劝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再次离开俄国,他又一次债台高筑。
这一次,他在国外呆了四年。起初,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感到同这位知名作家一起生活很难。他的癫痫病愈加严重。他脾气暴躁、做事轻率、爱慕虚荣。他依然同波琳娜·萨斯洛娃保持信件往来,这可无助于安娜内心的平静,但是作为一个极富理智的年轻女人,她把不满都深埋在自己内心。他们去了巴登巴登,在那儿,陀思妥耶夫斯基又开始赌钱了。他照常输光了一切,也照常给所有会帮他的人写信要钱,要更多的钱;可钱一到,就马上输到赌桌上了。他们把手头一切值钱的东西全都典当了,搬到越来越便宜的公寓去住,有时候甚至没钱吃饭了。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怀孕了。以下是他写的一封信的节选,此时他刚刚赢了四千法郎:
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恳求我,说四千法郎就该满足了,让我马上离开这儿。可是还有机会呀,完全可能轻而易举地赢回一切。要举例子吗?一个人除了自己赢的钱,他还能看到别人赢上两万、三万法郎(他是不会看到那些输钱的人的)。这个世界上有圣人吗?钱对于我来讲,比对他们重要。我下的赌注比我输的钱还要多。我开始失去自己最后的那点儿资源了,这令我怒不可遏。我又输了。我当掉了自己的衣服。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当掉了她的所有东西,包括她最后的小装饰品(真是个天使!)。她给了我怎样的安慰,在这该死的巴登,我们躲避在铁匠铺上面的两间小破屋里,她是多么疲惫啊!终于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输光了。(唉,这些德国人真可耻。他们一律都是些放高利贷的、恶棍、流氓。房东知道我们还未收到钱是无处可去的,于是抬高价钱。)我们最后不得不逃离巴登。
孩子出生在日内瓦。陀思妥耶夫斯基继续赌博。当他把本该供养妻儿生活必需品的钱输掉的时候,心里非常悔恨,可口袋里刚有几个法郎就匆忙赶回赌桌。三个月后,孩子夭折了,这令他痛不欲生。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又怀孕了。两口子极度拮据,为了给自己和妻子买吃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得不向临时认识的人借钱,这个十法郎,那个五法郎的。《罪与罚》大获成功,他着手写下一本书,书名叫《白痴》。出版商同意每月给他寄二百卢布;可是他那不幸的虚弱身体让他困顿不已,被迫一再索要预付款。《白痴》未能让对方满意,他又开始写另一部小说,《永久的丈夫》,之后则是一部长篇小说,英文名叫作《群魔》。与此同时,迫于形势(我指的是当他们已经透支掉自身信用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及其妻儿搬来搬去。但是他们十分想家。他从未克服内心对欧洲的憎恶。巴黎的文化与荣耀,休闲安逸,德国的音乐,阿尔卑斯山的壮丽,瑞士风景明媚、神秘莫测的美丽湖泊,托斯卡纳的优雅迷人,佛罗伦萨的艺术宝藏,对他全都没有触动。他觉得西方文明过于资产阶级,颓废而堕落,并且坚信,它即将土崩瓦解。“我在这儿正变得愚钝而狭隘,”他从米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