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在于对喜剧人物的塑造。司悌佛手下那个温顺的仆人,其刻画令人拍手叫绝,他那神秘阴险的特点让人不寒而栗。乌利亚·希普的身上颇有些大众情节剧的味道,但他绝对是一个强大而可怕的人物,对他的刻画也是十分娴熟。的确,《大卫·科波菲尔》全书都是生动鲜活、新颖独特的人物,彼此间差异极大。现实生活中从来就没有过密考伯夫妇、辟果提和巴基斯、特拉德斯、贝特西·特洛伍德和迪克先生、乌利亚·希普和他的母亲这样的人物:他们都是狄更斯天马行空想象出来的人物,但又不乏活力、前后一致,而且被刻画得惟妙惟肖、真实可信,以至当你阅读的时候,很难不信以为真。或许他们并不是真的,但却是鲜活的。
狄更斯塑造人物的大致方法便是,把原型人物身上的性格、特征、缺点进行夸张处理,让他们每个人嘴里讲的话语(或者一串话语),都能将其本性深深地印刻在读者的脑海里。他笔下的人物从未显示出任何发展变化,总的来说,他们一开始是什么样,最后就是什么样。(在狄更斯的作品中确实有一两处例外,但他所表现出的人物本性的变化并不可信;这种变化是为了引发最后的圆满结局的。)用这种方式刻画人物的危险就是,故事的可信度可能会受到影响,其结果便是漫画型人物。就这种类型而言,如果作者呈现给你的是一个让你捧腹大笑的人物,那倒也无妨,比如说密考伯先生,可要是他想让你同情这个人物的时候就不行了。狄更斯在处理女性人物上从未有过什么上佳表现,除了张嘴就是“我决不会抛弃密考伯先生”的那位密考伯太太,以及贝特西·特洛伍德以外,其他的都是漫画式人物。取自狄更斯初恋情人玛丽亚·比德内尔的朵拉,实在过于愚蠢和幼稚;而取自玛丽和乔琪·贺加斯的艾格妮丝,又过于完美和懂事:她俩的形象都极度乏味。小艾米莉在我眼里是一处败笔。狄更斯显然想让我们对这个人物产生同情,可她只得到她应得的。她的抱负就是成为一名“淑女”,大概还希望司悌佛能娶自己,她跟着他跑了。她似乎成了他很不称心的情人,整天郁郁寡欢、泪眼汪汪、自怜自艾,难怪他逐渐厌烦她。《大卫·科波菲尔》中最让人莫名其妙的女性人物当属罗莎·达特尔。我猜测狄更斯原打算在故事中更加充分地利用这个角色,而他之所以未能这么做,是因为害怕触怒公众。我只能推测司悌佛曾是她的恋人,由于他甩了她,她对他怀恨在心,可是却依然爱着他,怀有一份嫉妒、渴望、报复的情感。狄更斯在这里所创造的人物,正是巴尔扎克可能着力刻画的。在《大卫·科波菲尔》的主要人物中,司悌佛是唯一一个得到“直接”刻画的(我们借用的是演员在提到“直接角色”时所用的措辞。)狄更斯在读者心中塑造了一个绝妙的司悌佛形象,他魅力十足、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他对人友善、心肠很好,他具有极强的亲和力、能够同各色人等和睦相处,他乐观开朗、勇敢无畏,他自私自利、鲜廉寡耻、不顾后果、冷酷无情。作者在这里刻画的,是那种我们大多数人都熟悉、不管到哪儿都能让人开心却又惹下祸事的人。狄更斯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好下场。我估计菲尔丁或许会更加宽宏一些;因为正如奥诺太太在提到汤姆·琼斯时所说的那样:“假如妓女们就这么来了,也不该责怪小伙子们;因为那只是他们的自然本性。”当今的小说家不得不做到,自己所讲的故事既要有可能性,还要有必然性。狄更斯当初可没有这种限制。试想,在离开英国数年以后,司悌佛乘船从葡萄牙回来,居然在离雅茅斯不远的地方遭遇海难、溺水身亡,而此时大卫·科波菲尔正好到那儿短期拜会老朋友,这种巧合实在让读者难以相信。假如司悌佛必须得死,以此来满足维多利亚时代恶有恶报的要求的话,狄更斯完全可以想出一个更加真实可信的方式让他身亡。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