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提高自己,我一生中读过不少谈论小说的书。总体来讲,这些书的作者都跟赫·乔·威尔斯一样,不太赞成把小说看作消遣的手段。在有一点上,他们的观点完全一致,那就是故事无足轻重。的确,他们倾向于认为,情节妨碍了读者去关注他们眼中的那些小说的重要因素。他们似乎根本没有想过,故事、情节乃是作者为了抓住读者兴趣而抛给他们的救生索。他们认定,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是小说的一种低级形式。对此我感到很奇怪,因为倾听故事的愿望就像拥有财产的愿望一样,在人类的内心可谓根深蒂固。自从有历史以来,人们就围坐在篝火四周,或是聚集在集市上,听人讲故事。这种愿望始终没有减弱,侦探故事在我们这个时代大受欢迎便是明证。把一位小说家仅仅描绘成一个讲故事的人,等于是对其无礼,现在依然如此。恕我直言,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人。通过他所讲述的事件、他所选取的人物,以及他对之持何态度,作者呈现给你一种对生活的批判。或许它并不怎么新颖、也不怎么深刻,但却实实在在地摆在那儿;因此,尽管作者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在一定意义上已经是个道德家了。但是道德并非数学那样属于精密科学。道德不可能一成不变,因为它所涉及的是人类行为,而我们都知道,人类是爱慕虚荣、变幻无常、摇摆不定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混乱的世界,毫无疑问,小说家不该对此视而不见。未来变化无常,我们的自由也遭受威胁。我们陷入了焦虑、恐惧、挫折当中。长期以来不容争辩的价值观,如今却变得令人怀疑。可这些问题都很严重,小说作者们不会注意不到,读者或许会觉得与此相关的小说有点乏味。由于避孕套的问世,过去对贞节的高度重视,如今已不再流行。由此引发的性关系上的差异,小说家们很快就注意到了,于是乎,只要感觉到有必要采取什么措施来维持读者衰退的兴趣,他们就会让笔下的人物上床做爱。有关性爱,切斯特菲尔德爵士曾说过,快感是暂时的,场景是可笑的,代价是可怕的。假使他活到今天,并且读到现代小说的话,或许还会加上一点,即这种行为一成不变,导致对它的反复叙述显得极端乏味。
目前有一种重视人物塑造而轻视事件叙述的倾向。人物塑造当然重要,因为除非你十分熟悉一本小说里的人物,并由此对其产生同情,否则是不可能关心其遭遇的。但是专注于人物而非他们的遭遇,这只是写作一本小说的一种方式。那种纯粹叙述事件,而人物塑造敷衍了事或者平淡无奇的故事,也同样有存在的权利。事实上,也确实有这一类的优秀小说问世,例如《吉尔·布拉斯》和《基督山伯爵》。倘若山鲁佐德
在以下的几章中,我都对所涉及作者的生平和性格进行了记述。之所以这么做,部分原因是自己觉得有意思,但也是为了读者着想,因为我相信,了解作者是什么样的人,会帮助读者理解和欣赏他的作品。了解福楼拜的一些情况,会有助于弄清《包法利夫人》中许多令人迷惑的地方,而了解一点简·奥斯丁那少得可怜的信息,能更深地体会她的那本奇特而精彩的书。作为一名小说家,我是从自己的角度来写这几篇文章的。这么做的危险就是,小说家很容易自卖自夸,而评判别人作品的标准,则是根据这些作品同自己的做法相近到什么程度。为了公正对待那些他没有自然共鸣的作品,他需要客观正直、心胸开阔,而那些情绪激动的人很难做到这点。可另一方面,自身并不搞创作的批评家又很可能对小说技巧知之甚少,所以在他的评论中,要么给的都是一些个人的印象(除非像戴斯蒙德·麦卡锡
本书所包含的这些文章,首先是为了吸引读者去阅读他们所关注的小说,然而为了不破坏读者的兴致,我似乎必须当心,尽量不过多透露故事内容。这就导致我很难对该书进行充分讨论。在改写这些文章时,我假定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