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警察每踏出一步,夏丝迪·罗斯摩就得跨出两步,尽管如此,她走在颂维根医院的走廊上,也只能勉强跟上高大警察。大雨拍打着高耸细长的玻璃窗,窗户面对峡湾,峡湾的树木青葱翠绿,让人以为春天比冬天还早来临。
前天夏丝迪一听声音,就认出了高大警察,仿佛她一直在等他打电话来,提出这项请求:跟那位患者说话。那位患者之所以只被称呼为“患者”,是为了给她最大程度的匿名空间,因为她担任警探时追查过一名杀人犯,使得她承受过大压力。如今她又回到了原点:精神科病房。之前她恢复得非常快,也已出院回家,但尽管雪人案早已侦结,媒体仍歇斯底里地追踪报道,完全不肯放过她。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这位患者打电话给夏丝迪,问可不可以回医院。
“所以她身体状况良好吗?”高大警察问道,“在服药吗?”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良好,”夏丝迪说,“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必须保密。”事实上这位患者的状况十分良好,无须服药,也不用继续住院,但夏丝迪仍不确定是否该让高大警察探望这位患者,因为他同样侦办过雪人案,可能会勾起患者过往的记忆。夏丝迪担任精神科医师以来,越来越相信压抑、封锁、遗忘,但这些在精神科已经是不流行的观点。另一方面,夏丝迪又觉得让这位患者见见过去一起侦办雪人案的同事,也许是个不错的试验,看看这位患者是否已经够强健了。
“你有半小时,”夏丝迪说,打开休息室的门,“别忘了头脑是很脆弱的。”哈利已不记得上次见到卡翠娜·布莱特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记得这位留着一头深色头发、肌肤透亮、目光炯炯的美丽年轻女子,后来完全变了个人,令他联想到干枯的花朵:毫无生气、虚弱不堪、面无血色。仿佛用力一捏就会粉碎。
因此当哈利见到卡翠娜现在的模样时,不由得松了口气。她看起来老了一些,或许她只是累了。但是当她露出微笑,站起身来时,过去的炯炯目光又回到了她的眼神之中。
“哈利·H,”卡翠娜说,抱了抱哈利,“你好吗?”
“还过得去,”哈利说,“你呢?”
“糟透了,”她说,“不过现在好多了。”
她哈哈大笑,哈利便知道过去的她回来了,或是绝大部分的她回来了。
“你的下巴是怎么搞的?会痛吗?”
“只有说话和吃东西的时候会痛,”哈利说,“还有醒着的时候会痛。”
“听起来很熟悉。你长得比我记忆中丑,但还是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很高兴见到我,但是并不觉得我有变丑吧?”
哈利微微一笑:“当然。”他环视四周,看见病房内的其他患者都坐着,不是看着窗外,就是看着大腿或墙壁,似乎没有人对他或卡翠娜感兴趣。
哈利对卡翠娜述说他们最后一次碰面之后发生的事,包括萝凯和欧雷克搬到了国外不知名的地方,香港,父亲生病,现在他承办的案子。他说她绝对不能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她又笑了。
“那你呢?”哈利问道。
“院方其实希望我出院,他们认为我已经恢复健康,在这里只是占位子而已。可是我喜欢这里。这里的客房服务虽然烂透了,但是很安全。我有电视可以看,而且来去自如。说不定再过一两个月,我就会搬回家,谁知道呢?”“有谁知道你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我的疯狂是间歇性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希望我来找你有什么事?”
卡翠娜用力凝视哈利好一会儿,才回答说:“我想你热烈地干我,也希望你能让我派上用场。”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