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呆账”了。至于中秋节以后呢,李惠康能够理直气壮说,他是一天也不欠的,——他天天是现钱交易,不,他简直是预付的!因为在中秋节的大交涉时期,包饭作老板有过口头声明:要是每天晚上来收碗筷时不把第二天的伙食钱带去,那么,第二天开不出饭来,就要请李惠康“莫怪”了。然而这样的“先付后吃”实行下来,每天的饭菜却越弄越坏,不但伙计们每饭必有“闲话”,甚至李惠康也以为太不像样;包饭作老板并不肯放弃那注“呆账”,他在每天的饭菜里零零碎碎扣。
事情就是这样似乎不复杂却又实在复杂的,所以李惠康提出“菜太坏”那话儿时,他心里老实是这么想的:“哦!这笔账,你们零零碎碎也扣得够了,怎么还要当一件事来讨呢!”
然而包饭作老板娘心上的算盘又是一种。她听得了李惠康那话儿,立刻满额角胀满了青筋,汹汹然争辩道:“李先生!话要说清楚了!怎么是‘照理也应该扣一扣’?
李先生……”
“哎——哎哎!”突然那黑脸络腮胡子“张客人”上前一步,横在包饭作老板娘和李惠康的中间,“李老板!请你快点吧!”包饭作老板娘后来还继续说些什么话,李惠康竟没有所得。
同时那另一位男子也皱着眉头,示威似的大声咳了几下。
包饭作的老板娘却也已经抄过那黑脸络腮胡子,又站在李惠康当面下,两手叉在腰间,已经摆好了又要来一大篇“演说”的姿势。
李惠康怕得头也胀了,赌气似的再检起一张五元钞票,连同那二十五块,赶快塞到包饭作老板娘的手里,大声说:
“这可好了罢?这可好了罢?真是!”
一面他就把账桌上余下的钱都放回抽屉里,嘴里却回答黑脸络腮胡子道:“对不起!——哎,张客人,对不起!……哦!叔清兄,还要请你候一候!”最后一句是隔着账台对那位咳嗽示威的男子说的。
包饭作老板娘把钞票数了一遍,终于走了,样子还是老大的不愿意。
“是三十块呢!”——李惠康郑重地找补了一句,心头松了一口气。
“不错的!”——回答的声音已在柜台外了,头也不回。此时那曲尺形的柜台边很匀称地排列着四个伙计三个学徒的“岗位”,都把上身伏在柜台上,朝冷清清的街上看着。李惠康也朝那七个“岗位”的背影呆看了几秒钟,然后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慌慌张张叫道:“哦,阿四!倒茶来!香烟呢?”
“不消得!都有过了!倒是——李老板,请你快点!”
那黑脸络腮胡子的张客人干笑着说,转脸望一下店堂外那黑下来的天色。
李惠康低低叹一口气,便又抽开账箱上另一只抽屉,取出一个钥匙,开了账桌的一只抽屉,从这里这才拿出一只祖传旧式的牛皮“护书”来,在一格里摸出两张纸,看了一看,又回进一张去,然后转身对那黑脸络腮胡子陪笑说道:
“张客人!种种全仗包容!实在敝店本街的账头也收不起。”
那张客人接过那张纸去看了一眼,就自言自语地说道:
“哦!裕丰的票子。”
“是呀!刚好是明天的期。三百五十块!”
“这不是只有四成多点么?兄弟回去也难以交代呀!”
“啊!今天只好请你照应照应了。张客人!城里和贵处有交易的,想来也不少罢,啊,阁下肚子里自然明白的,哪一家能够如数付清。”
“不过,连六成也不到,兄弟回去是不能交账的!”
“哈哈,那么相差也不多了!嗯,张客人,兄弟一句老实话,要不是贵厂的毛冷衫跟驼绒围巾市面上还‘欢迎’,那我连这三百五十块也筹不出来呢!敝店跟贵厂今年还是新做,不过,张客人,你去打听打听,